马车停在一处清幽的院落前,宛平劝道,“娘子不该再念着将军,陛下对您宠嬖至极,今后是要做皇妃的,若传到陛下的耳朵里…”
“黄芪第二排四号,干姜挨着天麻…”一身水绿色的少女嘴里念念有词,正端着晾晒铺干的药材寻着挨次装木屉。
忽而昂首,那厢诊房里布帘子掀起,通身天青色身影走了出来,衬出一张白净漂亮的面庞。
紫檀小串珠的帘子往门厅两面挽起,迈过门槛在往里走,就是一整面墙的药柜。
传言中,临死前,哀帝告饶,说若将军饶命,可将后宫三千美人,万顷良田拱手奉上。
现在时势动乱,新军高举匡扶大燕的标语,天下一呼百应,年关前攻入建安大明宫时,昏庸的永平帝李灵正在和妃嫔喝酒寻乐,还来不及抵挡,就被斩下头颅,吊挂于建安城门上示众三日,更讽刺地封了他一个哀帝的名头。
邻近中晌,街边的阛阓垂垂热烈起来。商户们揭开木门条板,摆上摊位,开门迎客。
翻出眉黛,将本来略弯的柳叶眉刷硬了些,紧一紧束胸,行动利落地提起随身照顾的医药箱就出了门。
便经常打趣他如果女儿身,必然是个惹人疼的美人。
安铁匠不觉得然,这都是陈年的老弊端了,“秋丫头这是跟你爹学来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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秋桐摆摆手催他快去,“瞧你这口气,放心,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
待抓了药忙完时,已经是过了晚餐的时候。
“娘子再忍一忍,现在天下兵荒马乱,皇上即将入主建安城,过些光阴,便会接您入京。”宛平拿过柔嫩的靠垫,轻手垫在女子高挺的腰腹上面。
“明昭,不必多言,找下一家吧。”
目光下移,不由一窒。
劈面菱花镜平清楚是个青衣玉面的少年,若细心看去,眼梢含了清浅,朱唇不点而丹,端的是甜嫩糯软的少女,甚是清纯。
想了想,薛妙将门板阖起,外头灯笼也收了出去。
的确,现在怀庆堂的小薛大夫,已经叫响了名头,固然少年人看着肥胖、脾气温软,但医术却不含混。
狰狞中,平增了一份嗜血的寒芒,恰是声音的仆人。
形形□□的病人畴前打仗过很多,但此人傲慢的态度的确触怒了薛妙。
平时行事言语,穿着打扮,皆是非常谨慎。
薛妙坐在她劈面,不接话,埋头用饭,将白粥喝尽了,窗外天气已经完整黑了下来,风呼啦啦地刮着窗纸,又是一场夜雨将至。
涂上皂角,薛妙对于她的嘲弄已经习觉得常,自顾自地细心洗手。
秋桐素手矫捷,“薛妙说的,肺热而咳,肺衰亦可咳,喉中生津…生津…”
三黄清热解毒的方剂内服,鱼腥草粉外敷,配的非常奇妙。
前日里几场秋雨忽至,放晴后,碧空如洗,候鸟高飞。
秋桐凑畴昔,接过来方剂一看,边去抓药,上面是黄连、黄柏、黄苓。
降落磁性,如昆山碎玉。
闻言一转头,暴露张清透洁净的小脸儿。
远山如眉黛,在将要落雨的天涯连成一线。
秋桐手上愣住,一张娇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,“你决定了?”
“如有生人来,你莫要等闲开门,只说闭馆请明日再来。”
秋桐莞尔一笑,将药材放在柜台上,古灵精怪地往前凑了凑,“安家婶婶只闷头吃药可不可,该带来劈面诊一诊,望闻问切一项都不成少。不然药不对症,医不好的。”
当初来清远城,只是权宜之计,现在攒够了盘费,不能再多有担搁。
回到房间关上门,靠着门板微微舒了口气。
秋桐走畴昔舀了瓢水,缓缓往下冲。
却教薛妙蓦地生出一种被那道目光洞悉的错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