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家宅子并不甚大，出了绮年的珠玉阁，走三十几步就是周太太吴氏所居的小山居。绮年走到正房门口，便闻声里头咳嗽声，吴氏的贴身丫环如莺已经打帘子迎了出来，一见绮年，便抬高声音道：“三太太正缠着太太要女人的庚帖呢。”
绮年微微嘲笑，从如鹂手里接过枇杷羹，笑盈盈走了出来道：“母亲，该吃药了。”
当时世人皆传周二太太夺目，管家有方。周三太太倒是与二房住得近，经常走动的，素知这二太太吴氏脾气软弱，虽会理家，却少些严肃。当时周三太太便迷惑这位大嫂几时变得如此短长了。虽则那场丧事办得简朴，但该有的几道大端方却一道未少，以孤儿寡母来讲，已然是充足的了。
话犹未了，周三太太已经抢着笑道：“这但是功德，还是女人的丧事呢。”
绮年本来也有气，但听如鹂这一串跟流水似的，忍不住倒笑了，站起家道：“母亲的冰糖雪梨枇杷羹炖好了未曾？我们畴昔，看看三婶娘还要说出些甚么来。”
屏风外头的人恨恨道：“恰是如此。但是我们与丝行是十来年的友情了，如果肯当真商谈，即便降不了这很多，每担丝降个五钱八钱的银子却并非不能。”
周家老爷周显生，年幼的时候父亲就亡故了，全凭本身刻苦攻读，年纪悄悄就考中进士点进了翰林院。只是他身子孱羸，入仕不过六年，就因母亡丁忧回籍，接着缠绵病榻十年，毕竟还是抛下老婆和独女去了。
吴氏欲待答话，却又咳嗽起来。绮年不动声色地摆脱开周三太太，走畴昔端起那雪梨枇杷羹，渐渐地喂着母亲喝下，一面浅笑道：“方才在外头听三婶谈笑，可不知是甚么趣事？”蜀地女儿多肌肤白腻，但绮年倒是每天都要在院子里踢毽子做播送操的，固然尽量戴着帷帽遮挡，但比之那些足不出屋的女人却仍旧是黑了几分，幸亏这周三太太睁着眼能说得出“雪团儿”这话。
绮年入迷半晌，微微叹口气：“这织坊是保不住了。”
周三太太立时变了神采。这个何表少爷，就是她现在要说给绮年入赘的人。畴前何家有钱的时候，确切有过亲上加亲的设法，但自何家式微，这事周家三房就再不提起了。现在打着主张让何家表少爷入赘二房，也是给何家寻个前程，免得他家又来重提旧事。周三太太可不想把女儿嫁给那般败落人家。
房中只闻声算盘珠子雨点般的响声，偶有停顿，随即便又疾响起来。
如燕跟着绮年出来送客，闻声周三太太竟超出吴氏与绮年说这话，恨得牙根都痒了，端的恨不得再端一杯水来泼在周三太太身上。却听绮年不动声色道：“三婶这话说得奇特，我身上重孝未除，婶子却提甚么说亲的事，不知是哪本圣贤书上的事理，他日倒要去处三叔就教。”
如燕踌躇道：“女人，前头说女人的婚事，这如果畴昔了，只怕――”年青女人们面嫩，那里有闻声婚事还往前头凑的呢？
“该如何？莫非你还真要大耳光子打出去不成？”绮年发笑，“端了枇杷羹跟着走罢，到了那边少说话，看我眼色行事。”
小杨管事内心也明白。畴前还好，自打周老爷过世，孤儿寡母的更撑不起家业。女人再无能，也只是个未出阁的闺女，何况才只十三岁，怎能出头露面的管事？织坊转手，已然是局势所趋了。
周三太太心下嘀咕，脸上却仍堆着笑：“那里就是说亲了。你身上有孝，这大礼婶子还能不知么？不过是两家先把这事定下，等你满了孝再下定放礼，反正也只要一年了。”
可惜周三太太打错了主张，绮年可不是这期间土生土长的闺阁少女，闻声议论本身的婚事羞得头都不敢抬，为了名声只能去跳火坑。周三太太想拿言论来压她，她倒要先压压周菊年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