跪坐在地的美妇人垂下眼眸，很快又作恍然大悟状，昂首看了一眼楚王不管不顾的神采，心下便已了然他的态度。
“她说，她单独一人活在京中，除了她远在边疆的父亲和刚出世的你，早已了无牵挂。她问我，是不是只要她死了，就能保你和她父亲的安然。
二人目光交汇，一字未发，却说了千言万语。楚王的眼中透暴露极其微渺的不舍，其上覆了一层名为严肃的翳，果然帝王之姿，身畔是从顾不上后代情长的。林后借着那一点点交谊，试图将其放大，成为保命的最后稻草。
她像是瞥见这双手中耗费的条条性命，却还是无怨无悔地笑着，抬眸回望着楚王的目光。
楚恒的眼中，似通俗夜空，却无星光点点，唯有浮泛与沉寂。
楚王同老婆幼年结发，许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也是托林后之手去办的。事已至此，哪一方撕破脸都叫史乘不堪，不若悉数推给了她，给林氏一族一条活路，也叫林后心甘甘心肠应下。
楚恒未曾说话，只是又后退了半步，面上几乎挂不住。他嘲笑一声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，绝望地看着这一对君王伉俪，喉中苦涩。
——十年苦衷苦，惟为复恩仇。
那眼中的绝望断交，似万里深的海底，乌黑死寂。
“父王！”楚恒先行拦下了楚王的定夺，恐怕他判轻了似的，但更多的是心有疑问，“儿臣另有一事要问。”
“呵，”林后嘲笑一声，抬起眼眸，冷冷地望着楚恒，“你都晓得了……本来，你早就晓得了。”
林氏的权势在朝中盘根错节，他一招惩办了林后，就不怕林氏阖族造反逼宫吗？
天葬，指在秃鹫保存之地，将人身上割开长长的口儿，喂给禽鸟。时隔多年，林后毕竟未曾亲目睹到，恐怕楚恒去时还寻到了遗留的骸骨，这才着人挖坟刨冢，一探究竟。现在想来，应是这些人动手过分阴狠，这些牲口只知狼吞虎咽的，终究，竟连骸骨也未曾留下。
“死因，成心义么。被丢弃在山林里的林虞池，另有当年陪嫁我母妃的宫女……这期间不知多少人，不都是一样的么。”楚恒顿了顿，道，“阿谁游历诸国的方士，不也是你给了好大一笔银两，才让他同太后回禀了南郡谎言么？恰逢父王幼年在南郡受伤，我也在南郡遭祸，太后才信觉得真。实则是你借刀杀人，想要今后断绝南郡血脉，来讳饰你的罪过。”
而一侧的角落里，鹄立着双手交握的春红。她比谁都要严峻惊骇，却并没有跟着世人出去，而是怯生生地瞧着本身服侍了多年的主子，孤零零地一人跪在堂下，等候判处。
楚恒扶着椅子上的木质扶手，婉拒了大寒前来搀扶的美意，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了身，行至堂中。颠末数月的病愈熬炼，他站上一两个时候绝无题目，只是为博取楚王怜悯，楚恒决计表示得行动踏实，神态只比那跪着的林后还要惨白刚毅。
“天子犯法，亦与百姓同罪。”楚王打断道，“法有明文，情无可恕。本日亦有苦主在此，孤……”
“小臣微末，”秦典墨见状，当即上前一大步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声音宏亮，“以护国之功，请赏于王殿，据法惩恶，以慰英魂。”
“老三，”楚王视若无睹，开口冷声唤道，“你觉得，王后罪当如何。”
“罢了。”楚王点头道，“孤与你伉俪数年，竟不知，你已是罄竹难书的罪过。”
“王上，臣妾无罪！”林后盈盈地往那一跪，身上的朝服同她的腰杆般挺直，是她最后的庄严，“臣妾的儿子遭人谗谄，臣妾身为人母，岂有不为其伸冤公理的事理！是，臣妾内心贪婪，此为人之本欲；可臣妾从未祸乱朝纲，这些年来，臣妾一片赤忱，皇天后土可鉴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