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室外等待的宫女躬身翻开曳地撒花罗帐,帘幕轻启处,先暴露一双黑缎皂靴,继而是缂丝金线的锦服衣摆,镶边用细如须发的金银绣线勾画出日月星斗、广漠六合,明示着赫赫凛然的天子严肃。
卫泽大喇喇站在帐幔外,眉宇间俱是柔情笑意。
周瑛华蓦地一怔,羞窘之意如潮流般尽数褪去,香汤浸润的温热肌肤顷刻凉如冰雪。
内院的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,全都感染了她的气味。
他转过脸来,面色难堪,张了张口,却没接着往下说。
周瑛华坐在镜台前,取下发鬓间的一枝累丝嵌宝金钗,从铜镜中睨了身后的卫泽一眼:“臣妾要小睡半晌,陛下请便。”
暮春时节,她常常领着族中未出阁的表姐妹们,在花架下打秋千。
可三年多了,永宁侯府到处还能见着她留下的陈迹,他不管走到哪个僻静角落,脑海中都会浮起她的音容笑容。
“皇上……”
他的体温透过薄纱,烫得吓人,周瑛华微微颤抖,心跳如雷,目光躲闪,不肯去看卫泽戏谑的眼神。
宫人、内监远远看到皇上和皇后并肩行来,纷繁退到朱红宫墙底下,垂首侍立,面带恭敬。
两旁的宫人已经悄悄退下,连称心和快意都没了身影,四周槅扇紧闭,除了他二人,房里只余一股细细暗香。
卫泽径直将周瑛华抱进西暖阁的拔步床内放下,看她立即忙不迭地躲进杏子红锦被里,勾起唇角笑了笑。
隆冬炽烈难耐,房中常备新奇生果,冰水中湃过的生果,鲜嫩水润,果皮上转动着晶亮水珠,最宜解暑。
卫泽一挥手,“既然她们已经等了几个时候,那再等一两个时候也不差嘛!归正总要等的。”
一时香风细细,寂静无声,帐幔中只要淅淅沥沥的轻柔水声。
冯尧把崔泠的神采看在眼里,在内心暗叹一口气,不愧是侯爷,才不过瞬息间,已经收敛起统统愁绪,和方才失魂落魄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这副密切情状,落在道旁宫人们眼里,天然是帝后情深款款、鸾凤和鸣。
“公主。”卫泽的呼吸喷洒在周瑛华的耳侧,“我今后唤你阿瑛,可好?”
殿外空旷,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渺远恍惚,仿佛从云端飘下来的梵音,但非论是站在香案四周的内监、宫人,还是高台下寂静侍立的文武百官,都将册封圣旨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听得清清楚楚。
同时又悄悄光荣:得亏百官命妇内眷都在九华殿的偏殿那边哭祭,没有朝拜皇后,不然新嫂子孟巧曼、和他阿谁不费心的浑家崔滟闹起来,得如何结束?
两人相视一笑,皇上和皇后情深意笃,怎会容第三人插手其间?
周瑛华无妨卫泽竟然等在内里,脸上顿觉火烧普通,她才刚沐浴,仅着一件轻浮纱衣,发丝间水滴流淌,水汽蒸腾。乌黑如玉的肌肤从薄纱中透出来,露华微渗肌香,雪香浓,檀晕少,仿若一朵在蒙蒙春雨中盛开的海棠花,犹红似白,艳露凝香。
“但是皇上,命妇们已经等了两个时候了。”
崔泠的嗓音如金石相击,铿锵铮然,在寂静厉穆的奉天殿前回旋回荡。
阮伯生堆叠起满脸笑容,捧着册书宝玺,奉到周瑛华跟前:“请娘娘接印。”
盈盈一汪香汤,津光光滑,晶光闪动,水汽氤氲环绕,恍若瑶池,赤身浸泡此中,顿觉疲惫全消。
绣了一簇淡粉梅花的软帕终究将十根纤长手指擦拭洁净,金粉簌簌飘落,星星点点落在皂色罗靴上。崔泠抛弃纺绸软帕,看着本身洁净整齐的手掌,那杯让薛寄素饮恨而去的毒酒,便是这只手递畴昔的。
温水能解乏,亦能勾起人的困乏慵懒。周瑛华神思倦怠,叫来快意,起家擦净身子,半湿的乌浓长发用绸带松松系起,拢在肩头,随便披了一件香云纱衫,踏出浄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