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笔一扔,牵着刘浓的手,笑道:“如此佳才,岂可湮湮于人海。走吧,我们山上,让那些浊浊之子,都识得你的风彩!”
刘訚道:“小郎君,东西都备好了,你也坐吧。”
逐目其上,山颠有水潭一方,轻风徐拂,碧绿盎盎渗幽。有人早行此地,叮咛侍从置案而画秋柳映潭图。常常勾画出妙笔,身边的俊美郎君便点头奖饰:“景纯兄,此笔极妙!”
突地,有人惊呼:“王公,快看!”
刘浓探着身子行向水潭,朱焘亦是一个晒脱好辩之人,自是含笑而往。
郭璞被王导僻为参军,庾亮则在镇东将军府任职,而他的老爹正在谋取会稽太守。
朱焘眉头一跳,拍掌大赞:“妙哉,第一句便如此夺魂,愿闻下文!”
朱焘的侍从问道:“郎君,你不是说我们本日不上山,只在这山下作诗几首,便要拜别的吗?”
“嗯!自去山顶。”
另有一名朱紫,眯着眼睛一阵打量,抚着三寸短须而笑,眼目转向了青袍小郎君,笑问:“此子,譬之……如何?”
素白美妇眉间微疑,朝身后的小郎君微一歪头,问道:“你熟谙?”
世人闻声而观,只见在那山顶突石之上,有一个小小的身影,正展开双手作翅翱翔。其状危危,其色苍苍,其意惶惑。
倚着梅树,大声唤道:“虎头……”
这一行人,边走边看,边走边言,尽皆在奖饰朱紫身侧的阿谁小郎君。而那小郎君受人奖饰,面不改色,直若不闻。
“哞……”
妙赏,这便是妙赏了。赏其妙,而携其人,晋时名流,多数爱好此等行动。
竖日,一夜微雨放晴,晨露吻着芭蕉尖欲落未落。秋风缓缓,激得柳絮飘漫,撩起衣冠皱展冉冉。
相携上山,一起都有人在山中回旋,白袍铺满青绿,乌衣深飞林间。将将行到山颠,还没来得及展目望远,便闻声有人在远处的潭边互辩。
在场之人,都是世家后辈,对琴棋诗书画自幼便习,听得此语,皆是深有同感。而那庾亮一双精亮的眼睛,绕着刘浓打了个转,面上固然亦在笑,可公开里却泛着冷。刘浓一眼便已瞅得,顾作未知,只顾用心看卫合作画。
奖饰之人叫庾亮,字元规,建威将军庾琛之子,南渡江东刚满两个月。因郭璞为他占卜,说他有福分笼身,今后定有一场极贵,他便与郭璞交好。本日天还未亮,他们便已来到这山颠,摆案作画,以待王公。
朱紫笑而不答,倒是那青袍小郎君,眉眼飞挑,一双眼睛大放光芒,似见到了极其猎奇之事。
言罢,他回身,踏着木屐,挥着风袖,双眼平视火线,直步行至飞石之末。站定,徐风顷刻作疾,裂得浑身白袍如旗而展。负手而立于危崖之边,冠带飘飘,极目极视北方。北方之地,烽火四起,虽不成目睹,却一一呈于心海。
想到这里,心中蓦地生起一种心境,极想登高北望,制都制不住。悄悄走到了潭侧,引丛而远,来到一处悬壁之前。悬壁有飞石,突飞于深渊之上。崖前,则是极目广宽,山川大地都被一眼尽收,不远处的建邺城静伏于茫茫。略一转眼,便放目往北。
牛车嘎但是止,从车中跳出一个乌衣俊颜,指着那道旁一株腊梅,笑道:“快快与我拿得笔墨纸砚,我要就此腊梅作诗四首。”
辩难因画而起,郭璞画作刚成,庾亮便大声奖饰,一再拿这幅《秋柳映潭图》与曹不兴的《山溪雨霁图》比拟。更笑言,此中那映潭之燕,有曹不兴误笔成蝇之妙。卫协师承曹不兴,闻声有人如许比较,当然诧异。上前一观,画的确切不错,画中有孤燕投潭,似欲栖潭中之柳,而忘岸上真柳。可若说能比曹师,那可不敢恭维,此画妙虽妙矣,但形神转换之间,总着陈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