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甫服从坐下,先吃过饭,重新摆下碟子,斟上酒来。两公子提及两番访杨执中的话,重新至尾,说了一遍。邹吉甫道:“他天然不晓得。这个却因我这几个月住在东庄,未曾去到新市镇,以是这些话没人向杨先生说。杨先生是个忠诚不过的人,莫非会装成分用心躲着不见?他又是个极肯相与人的,听得二位少老爷访他,他巴不得连夜来会哩!明日我归去处他说了,同他来见二位老爷。”四公子道:“你且住过了灯节,到十五日那日,同我这表侄往街坊上去看看灯。干脆到十七八间,我们叫一只船,同你到杨先生家。还是先去拜他才是。”吉甫道:“这更好了。”
杨执中关了门来,坐下问道:“你说是本日那两个甚么朱紫来?”邹吉甫道:“老先生,你为盐店里的事累在县里,倒是如何得出来的?”杨执中道:“恰是,我也不知。那日县父母俄然把我放了出来,我在县门口同,说是个姓晋的具保状保我出来。我本身细想。未曾认得这位姓晋的老爷。你到底在那边晓得些影子的?”邹吉甫道:“那边是甚么姓晋的!此人叫做晋爵,就是娄太师府里三少老爷的管家。少老爷弟兄两位因在我这里闻声你老先生的大名,回家就将本身银子兑出七百两上了库,叫家人晋爵具保状。这些事——先生回家以后,两位少老爷亲身到府上访了两次——先生莫非不晓得么?”杨执中恍然觉悟道:“是了是了,这事被我这个老妪所误!我头一次看捕鱼返来,老妪向我说:‘城里有一个姓柳的。’我迷惑是前日阿谁姓柳的原差,就有些怕会他。后一次又是早晨回家,他说:‘那姓柳的本日又来,是我回他去了。’说着,也就罢了。现在想来,柳者,娄也。我那边猜的到是娄府,只迷惑是县里原差。”邹吉甫道:“你白叟家因打这年把官司,常言道得好:‘三年被毒蛇咬了,现在梦见一条绳索也是惊骇。’只是心中迷惑是差人。这也罢了。因前日十二,我在娄府叩节,两位少老爷说到这话,约我本日同到尊府。我恐怕先生一时没有备办,以是带这点东西来替你做个仆人,好么?”杨执中道:“既是两公错爱,我便该先到城里去会他,何故又劳他来?”邹吉甫道:“既已说来,不消先去,候他来会便了。”
看看过了残冬。新年正月,公子回家拜祖父、母亲的年返来。正月十二日,娄府两公子请吃春酒。公孙到了,两公子接在书房里坐,问了蘧太守在家的安,说道:“本日也并无外客,因是令节,约贤侄到来,家宴三杯。”刚才坐下,看门人出去禀:“看坟的邹吉甫来了。”
当晚,养娘走进房来看蜜斯,只见愁眉泪眼,长叹短叹。养娘道:“蜜斯,你才恭喜招赘了如许好姑爷,有何苦衷。做出这等模样?”蜜斯把日里的事奉告了一遍,说道:“我只道他举业已成,不日就是举人、进士。谁想如此风景,岂不误我毕生?”养娘劝了一回。公孙出去,待他词色就有些不善,公孙自知忸捏,相互也不便明言。今后啾啾唧唧,蜜斯内心迷惑。但说到举业上,公孙总不招揽,劝的紧了,反说蜜斯俗气。蜜斯更加闷上加闷,整日眉头不展。夫人晓得,走来劝女儿道:“我儿,你不要恁般呆气。我看新姑爷人物已是非常了,况你爹原爱他是个少年名流。”蜜斯道:“母亲,自古及今,几曾瞥见不会中进士的人能够叫做个名流的?”说着,越要愤怒起来。夫人和养娘道:“这个是你毕生大事,不要如此。何况现放着两家鼎盛,就算姑爷不中进士仕进,莫非这平生还少了你用的?”蜜斯道:“‘好男不吃分炊饭,好女不穿嫁时衣。’依孩儿的意义,老是自挣的功名好,靠着祖、父,只算做不成器!”夫人道:“就是如此,也只好渐渐劝他。这是急不得的。”养娘道:“当真姑爷不得中,你将来生出小公子来。自小依你的经验,不要学他父亲。家里放着你恁个好先生,怕教不出个状元来,就替你争口气?你这封诰是稳的。”说着,和夫人一齐笑起来。蜜斯叹了一口气,也就罢了。掉队鲁编修闻声这些话,也出了两个题就教公孙,公孙勉强成篇。编修公看了,都是些诗词上的话,又有两句像《离骚》,又有两句“子书”,不是端庄笔墨,是以,内心也闷,说不出来。却全亏夫民气疼这半子,如同心头一块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