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要择日回家,那日景兰江走来候候,就邀在旅店里吃酒。吃酒中间,匡超人奉告他这些话。景兰江实在羡了一回。掉队讲到潘三身上来。景兰江道:“你不晓得么?”匡超人道:“甚么事?我不晓得。”景兰江道:“潘三昨晚拿了,已是下在监里。”匡超人大惊道:“那有此事!我昨日午间才会着他,如何就拿了?”景兰江道:“千真万确的事。不然,我也不晓得。我有一个舍亲在县里当刑房,今早是舍亲小生日,我在那边祝寿,满座的人都讲这话,我以是闻声。竟是抚台访牌下来,县尊刻不敢缓,半夜天出差去拿,还恐怕他走了,将前后门都围起来,顿时拿到。县尊也未曾问甚么,只把访的款单掼了下来,把与他看。他看了也没的辩,只朝上磕了几个头,就送在监里去了。才走得几步,到了堂口,县尊叫差人返来,叮咛寄内号,同悍贼在一处。此人而后苦了。你若不信,我同你到舍亲家去看看款单。”匡超人道:“这个好极。费先生的心,引我去看一看访的是些甚么事?”
不觉住了将及两年。一日,潘三走来道:“二相公,好几日不会,同你往街上吃三杯。”匡超人锁了楼门,同走上街。才走得几步,只见潘家一个小厮寻来了,说:“有客在家里等三爷说话。”潘三道:“二相公,你就同我家去。”当下同他到家,请匡超人在里间小客座里坐下。潘三同那人在外边,潘三道:“李四哥,好久不见。一贯在那边?”李四道:“我一贯在学道衙门前。今有一件事,返来商讨,怕三爷不在家,现在会着三爷,这事不愁不当了。”潘三道:“你又甚么事拆台话?同你同事,你是‘马蹄刀瓢里切菜――滴水也不漏’,总不肯放出钱来。”李四道:“这事是有钱的。”潘三道:“你且说是甚么事。”李四道:“目今宗师按临绍兴了。有个金东崖,在部里做了几年衙门,挣起几个钱来,现在想儿子进学。他儿子叫做金跃,倒是一字不通的,考期期近,要寻一个替人。这位学道的关防又严,须是想出一个新体例来,这事以是要和三爷商讨。”潘三道:“他愿出多少银子?”李四道:“绍兴的秀才,足足值一千两一个。他现在走巷子,一半也要他五百两。只是眼下且可贵这一个替考的人,又必然是如何装一个多么样的人出来?那替考的笔资多少,衙门里使费共是多少,剩下的你我如何一个分法?”潘三道:“通共五百两银子,你还想在这里头分一个分子,这事就不必讲了。你只幸亏他那边得些谢礼,这里你不必想。”李四道:“三爷,就依你说也罢了。到底是怎个做法?”潘三道:“你总不要管。替考的人也在我,衙门里办理也在我。你只叫他把五百两银子兑出来,封在当铺里,别的拿三十两银子给我做盘费,我总包他一个秀才。若不得进学,五百两一丝也不动。可安妥么?”李四道。“这没的说了。”当下说定,约着日子来封银子。
不能细述。匡超人不看便罢,看了这款单,不觉“飕”的一声,魂从顶门出去了。只因这一番,有分教:
匡超人闻声这话,忙请那人进到客位坐下。取书出来看了,才知就是他教员因被参发审,审的参款都是虚情,还是复任。未及数月,行取进京,授了给事中。这番寄书来约这弟子进京,要照看他。匡超人留来人酒饭,写了禀启说:“蒙教员呼喊,不日清算行装,即来趋教。”打发去了。随即接了他哥匡大的书子,说宗师按临温州,会合的牌已到,叫他返来招考。匡超人不敢怠慢,向浑家说了。一面接丈母来做伴。他便清算行装,去应岁考。考过,宗师实在奖饰,取在一品级一。又把他题了优行,贡入太学肄业。他欢乐谢了宗师。宗师起马,送过,还是回省。和潘三商讨,要回乐清乡里去挂匾竖旗杆。到织锦店里织了三件补服:本身一件,母亲一件,老婆一件。制备伏贴,正在各书店里约了一个会,每店三两,各家又别的送了贺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