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杜慎卿同季苇萧订交起来,极其逢迎。当晚季苇萧因在城里承恩寺作寓,看入夜,赶进城去了。鲍廷玺跟着杜慎卿回寓,杜慎卿买酒与他吃,就问他:“这季苇兄为人何如?”鲍廷玺悉把他小时在向太爷手里考案首,厥后就娶了向太爷家王总管的孙女,便是小的内侄女儿,本年又是盐运司荀大老爷照顾了他几百银子,他又在扬州尤家招了半子,重新至尾,说了一遍。杜慎卿听了,笑了一笑,记在肚里,就留他在寓处歇。夜里又奉告向太爷待他家这一番恩典,杜慎卿不堪感喟。又说到他娶了王太太的这些疙瘩事,杜慎卿大笑了一番。歇过了一夜。
次日便去看定了妾。下了插定,择三日内过门,便忙着搬河房里纳宠去了。次日,季苇萧来贺,杜慎卿出来会。他说道:“昨晚如夫人进门,小弟未曾来闹房,本日贺迟有罪!”杜慎卿道:“昨晚我也未曾备席,未曾奉请。”季苇萧笑道:“前日你得见妙人么?”杜慎卿道:“你这狗头,该记取一顿肥打!但是你的事还做得不俗,以是饶你。”季苇萧道:“怎的该打?我原说是美女,原不是像个女人,你莫非看的不是?”杜慎卿道:“这就真正该打了!”正笑着,只见来羽士同鲍廷玺一齐走出去道贺,两人更加忍不住笑。杜慎卿摇手叫季苇萧不要笑了。四人作揖坐下,杜慎卿留着用饭。吃过了饭,杜慎卿提及那日在神乐旁观见斗姆阁一个寺人,左边坐着伶人,右边坐着羽士,在那边吹唱作乐。季苇萧道:“如许欢愉的事,偏与如许人受用,好不成恨!”
季苇萧又要问,只见小厮手里拿着一个帖子,走了出去,说道:“内里有个姓郭的芜湖人来拜。”杜慎卿道:“我那边认得这个姓郭的?”季苇萧接过帖子来看了,道:“这就是寺门口图书店的郭铁笔。想他是刻了两方图书来拜先生,叫他出去坐坐。”杜慎卿叫大小厮请他出去。郭铁笔走出去作揖,道了很多敬慕的话,说道:“尊府是一门三鼎甲,四代六尚书。弟子、故吏,天下都散满了。督、抚、司、道,在外头做,不计其数。管家们出去,做的是九品杂职官。季先生,我们自小闻声说的:天长杜府老太太生这位太老爷,是天下第一个才子,转眼就是一个状元。”说罢,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子,内里盛着两方图书,上写着“台印”,双手递将过来。杜慎卿接了,又说了些闲话,起家送了出去。杜慎卿返来,向季苇萧道:“他一见我偏生有这些恶谈,却亏他访得的确。”季苇萧道:“尊府之事,何人不知?”
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正待用饭,小厮来禀道:“沈媒婆在外回老爷话。”慎卿道:“你叫他出去何妨。”小厮出去领了沈大脚出去。杜慎卿叫端一张凳子与他在底下坐着。沈大脚问:“这位老爷……”杜慎卿道:“这是安庆季老爷。”因问道:“我托你的如何了?”沈大脚道:“恰是。十七老爷把这件事托了我,我把一个南都城走了大半个。因老爷人物生得太划一了,猜想那姑息些的女人配不上,不敢来讲。现在亏我留意探听,探听得这位女人,在花牌坊住,家里开着机房,姓王。女人十二分的人才还多着半分,本年十七岁。不要说女人斑斓,这女人有个兄弟,小他一岁,如果打扮起来,淮清桥有十班的小旦,也没有一个赛的过他!也会唱支把曲子,也会串个戏。这女人再没有说的,就请老爷去看。”杜慎卿道:“既然如此,也罢。你叫他清算,我明日去看。”沈大脚应诺去了。季苇萧道:“恭喜纳宠。”杜慎卿愁着眉道:“先生,这也为嗣续大计,无可何如。不然,我做如许事怎的?”季苇萧道:“才子才子,正宜及时行乐,先生怎反如此说?”杜慎卿道:“苇兄这话,可谓不知我了。我太祖高天子云:‘我若不是妇人生,天下妇人都杀尽!’妇人那有一个好的?小弟脾气,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