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
当下清算酒,留季苇萧坐。摆上酒来,两人交心。季苇萧道:“先生平生有山川之好么?”杜慎卿道:“小弟无济胜之具,就登山临水,也是勉强。”季苇萧道:“丝竹之好有的?”杜慎卿道:“偶一听之可也,听久了,也觉嘈喧闹杂,聒耳得紧。”又吃了几杯酒,杜慎卿微醉上来,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:“苇兄,自古及今,人都打不破的是个‘情’字!”季苇萧道:“情面无过男女,方才吾兄说非是所好。”杜慎卿笑道:“长兄,莫非情面只要男女么?朋友之情,更胜于男女。你不看别的,只说鄂君绣被的故事。据小弟看来,千古只要一个汉哀帝要禅天下与董贤,这个独得情之正。便尧舜揖让,也不过如此,可惜无人能解。”季苇萧道:“是了。吾兄平生可曾遇着一个知心恋人么?”杜慎卿道:“借使天下有如许一小我。又与我同生同死,小弟也不得如许多愁善病!只为缘悭分浅,遇不着一个知己,以是对月伤怀,临风挥泪!”季苇萧道:“要这一个,还当梨园中求之。”杜慎卿道:“苇兄,你这话更内行了。比如要在梨园中求,便是爱女色的要于青楼中求一个情种,岂不大错?这事要相遇于亲信之间,相感于形骸以外,方是天下第一等人。”又拍膝嗟叹道:“天下终无此一人,老天就肯孤负我杜慎卿万斛愁肠,一身侠骨!”说着,掉下泪来。
正待用饭,小厮来禀道:“沈媒婆在外回老爷话。”慎卿道:“你叫他出去何妨。”小厮出去领了沈大脚出去。杜慎卿叫端一张凳子与他在底下坐着。沈大脚问:“这位老爷……”杜慎卿道:“这是安庆季老爷。”因问道:“我托你的如何了?”沈大脚道:“恰是。十七老爷把这件事托了我,我把一个南都城走了大半个。因老爷人物生得太划一了,猜想那姑息些的女人配不上,不敢来讲。现在亏我留意探听,探听得这位女人,在花牌坊住,家里开着机房,姓王。女人十二分的人才还多着半分,本年十七岁。不要说女人斑斓,这女人有个兄弟,小他一岁,如果打扮起来,淮清桥有十班的小旦,也没有一个赛的过他!也会唱支把曲子,也会串个戏。这女人再没有说的,就请老爷去看。”杜慎卿道:“既然如此,也罢。你叫他清算,我明日去看。”沈大脚应诺去了。季苇萧道:“恭喜纳宠。”杜慎卿愁着眉道:“先生,这也为嗣续大计,无可何如。不然,我做如许事怎的?”季苇萧道:“才子才子,正宜及时行乐,先生怎反如此说?”杜慎卿道:“苇兄这话,可谓不知我了。我太祖高天子云:‘我若不是妇人生,天下妇人都杀尽!’妇人那有一个好的?小弟脾气,是和妇人隔着三间屋就闻见他的臭气。”
来到桂花道院,敲开了门,道人请在楼下坐着。杜慎卿道:“我是来拜扬州新到来老爷的。”道人道:“来爷在楼上。老爷请坐,我去请他下来。”道人去了一会,只见楼上走下一个肥胖的羽士来,头戴道冠,身穿沉香色直裰,一副油晃晃的黑脸,两道重眉,一个大鼻子,满腮髯毛,约有五十多岁的风景。那羽士下来作揖奉坐。叨教:“老爷贵姓贵处?”杜慎卿道:“敝处天长,贱姓杜。”那羽士道:“我们桃源旗领的天长杜府的本钱,就是老爷尊府?”杜慎卿道:“便是。”羽士满脸堆下笑来,赶紧足恭道:“小道不知老爷到省,就该先来拜见,如何反劳老爷来临?”忙叫道人快煨新奇茶来,捧出果碟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