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五更,王冕起来清算行李,吃了早餐,刚好秦老也到。王冕拜辞了母亲,又拜了秦老两拜,母子挥泪分离。王冕穿上麻鞋,背上行李。秦熟行提一个小白灯笼,直送出村口,挥泪而别。秦熟行拿灯笼,站着看着他走,走的望不着了方才归去。
到了服阕以后,不过一年不足,天下就大乱了。方国珍据了浙江,张士诚据了姑苏,陈友谅据了湖广,都是些草窃的豪杰。只要太祖天子起兵滁阳,得了金陵,立为吴王,乃是王者之师。提兵破了方国珍,号令全浙,村落镇市,并无骚扰。
说话之间,知县肩舆已到。翟大班跪在轿前禀道:“小的传王冕,不在家里。请老爷龙驾到第宅里略坐一坐,小的再去传。”扶着肩舆,过王冕屋厥后。屋后横七竖八几棱窄田埂,远远的一面大塘,塘边都栽满了榆树、桑树。塘边那一望无边的几顷地步,又有一座山,虽不甚大,却翠绿,树木堆满山上。约有一里多路,相互叫呼,还听得见。知县正走着,远远的有个牧童,倒骑水牯牛,从山嘴边转了过来。翟大班赶将上去,问道:“秦小二汉,你瞥见你隔壁的王老迈牵了牛在那边饮水哩?”小二道:“王大叔么?他在二十里路外王家集亲家家吃酒去了。这牛就是他的,央及我替他赶了来家。”翟大班如此这般禀了知县。知县变着脸道:“既然如此,不必进第宅了,即回衙门去罢!”时知县此时心中非常愤怒,本要当即差人拿了王冕来责惩一番,又想恐怕危教员说他暴躁,且忍口气归去,渐渐向教员申明此人不中汲引,再措置他也不迟。知县去了。
弹指间,过了半年风景。济南府里有几个俗财主,也爱王冕的画,经常要买,又本身不来,遣几个粗夯小厮,动不动大喊小叫,闹的王冕不得安稳。王冕心不耐烦,就画了一条大牛贴在那边,又题几句诗在上,含着讽刺。也怕今后有口舌,正考虑搬移一个处所。
半年以后,朝廷公然遣一员官,捧着圣旨,带领很多人,将着彩缎表里,来到秦老门首。见秦老八十多岁,须鬓皓然,手扶拄杖,那官与他见礼,秦老让到草堂坐下。那官问道:“王冕先生就在这庄上么?现在皇恩授他咨议参军之职,下官特地捧诏而来。”秦老道:“他虽是这里人,只是久矣不知去处了。”秦老献过了茶,领那官员走到王冕家,推开了门,见蟏蛸满室,蓬蒿满径,知是公然去得久了。那官咨嗟感喟了一回,仍旧捧诏回旨去了。王冕隐居在会稽山中,并不自言姓名。厥后抱病归天,山邻敛些财帛,葬于会稽山下。是年,秦老亦寿终究家。
又过了六年,母亲老病卧床。王冕百方延医调节,总不见效。一日,母亲叮咛王冕道:“我目睹得不济事了。但这几年来,人都在我耳根前说你的学问有了,该劝你出去仕进。仕进怕不是荣宗耀祖的事,我瞥见这些仕进的都不得有甚好结束。况你的脾气傲岸,倘若弄出祸来,反为不美。我儿可听我的遗言,将来娶妻生子,守着我的宅兆,不要出去仕进。我死了,口眼也闭。”王冕哭着应诺。他母亲淹淹一息,弃世去了。王冕擗踊哀号,哭得那邻舍之人无不落泪。又亏秦老一力帮衬,制备衣衾棺椁。王冕负土成坟,三年苫块,不必细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