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恺之让随身僮仆去牛车里把他的两幅画取来,陈操之展开看时,一幅是《秦淮春雨图》、一幅是《新亭对泣图》,两幅画都是工笔重彩,秉承卫协技法,山川树石都用线条勾画,而无皴折,山川风景极具空间美,人物安排疏密得宜,十五岁的顾恺之画技已臻大成,实在是罕见的天赋。
刘尚值现在已知陈操之苦衷,晓得艰巨,只为老友忧愁,也无从安慰。
顾恺之连叫可惜,刘尚值道:“这里九曜山、明圣湖,风景娟秀,就如润儿小娘子所说,长康和子重比试一番,画同一景,一较高低。”
顾恺之则看陈操之那些未完成的画稿,也是连连赞叹,说陈操之画法别具一格,小幅花草极具灵气,固然团体构图稍逊,但这个是能够学的,而灵气是天赋,学不来的。
顾恺之赞道:“好,独一无二的陈润儿,我现在便要为你作一幅画。”
陈操之立在楼廊上久久不语,眼望晴空,内心默诵:
陈操之道:“尚值在家暂歇也好,陆使君固然去官,但朝廷不会就此让他赋闲的,定会征召其入仕,尚值作为陆使君的弟子故吏会更受其重用。”
刘尚值苦笑道:“陆使君因爱子亡故,肉痛至极,没法理事,已经上表朝廷辞了太守之职,由褚丞郎暂摄吴郡太守之位,我就只好也辞职了。”
陈操之笑道:“我学画不敷两年,如何比得了长康,此次机遇绝好,能够向长康就教了。”
“啊!”陈操之不由恻然,来德和冉盛是上月初九到的吴郡,返来报知陆长抱病重,没想到才过了几日就归天了,陈操之虽料知陆长生命不悠长,但现在听到陆长生的死讯,仍然震惊,感受很俄然,他在吴郡时见过陆长生几次,陆长生容若槁木、魂不守舍,也未说过甚么话,并无友情,只是念及陆使君丧子之痛、陆葳蕤落空兄长的哀痛,也不由黯然神伤,说道:“我竟不知此事,不然虽不能亲往,也要遣人去记念。”
刘尚值笑道:“我的才识远不如仙民,也只要在书法一项投陆使君所好罢了,去不得荆州,倒是子重能够去,陆使君已不在吴郡任上,子重的文学掾也当不成了。”
刘尚值道:“多谢长康,我还是在家暂歇数月,不信那褚俭能升任吴郡太守。”
润儿点头道:“哭是没有效的,要光复神州,就得做实实在在的事。”
顾恺之很惊奇一个七岁女童能这么问,指着画卷答道:“这画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,此地名新亭,在建康城南,当时每当风和日丽之日,渡江的北地士族便相约来此喝酒观景,居中此人名周凯,时任尚书左仆射,他说道‘风景不殊,正自有江山之异’,是慨叹中原神州沦入胡人之手,当时在坐的名流都相对堕泪,唯有丞相王导愀色变色道‘当共戮力王室,光复神州,何至作楚囚相对!’”
刘尚值领着顾恺之、徐邈来访陈操之,昨日傍晚达到钱唐,便先到丁氏别墅见丁春秋,丁春秋大喜,把顾恺之、徐邈向其父丁异引见,丁异当年想交友顾悦之不成,现在儿子与顾悦之之子成了朋友,又知徐邈是当世大儒徐藻之子,丁异很为儿子欣喜,美意接待刘、顾、徐三人,只是没想到这三人本日一早就要分开丁氏别墅来访陈操之,便让丁春秋也伴随来陈家坞,叮咛丁春秋要多与顾恺之交友――
丁春秋点头道:“那褚俭性狭量浅,领受郡署不到三日,就给尚值安排了很多苦差,较着是刁难尚值,这等人太可爱了。”
刘尚值道:“子重不必伤感,汝从兄陈尚已前去记念,并送了钱物布帛助葬,又以朋友的身份送长生公子的棺木去了华亭坟场,然后才赴建康,我与仙民、长康也就启程来你这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