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安道正听顾恺之说客岁冬月吴郡花木绘画雅集的事,如何俄然就没声音了,正迷惑,就听得一缕浊音悠悠而起,圆润宛转,高雅安闲,偌大的陈家坞堡都沉寂了下来。
戴逵又讲画面的黑与白、动与静、强与弱,疏与密、虚与实等等的对比,把绘画情势之美讲得极透辟,不但陈操之,顾恺之也听得出神,感受大受裨益。
戴逵道:“桓伊赠笛之人,真是名下无虚。”
谢玄不由动容,沉默半晌,叹道:“子重纯孝,让人起敬,但是失此良机,也实在太可惜了!”
陈操之心想:“这你早就晓得的啊,看来要问的不是这个。”点头道:“是,在曹娥亭上略坐了一会。”
陈操之也深感与名流订交,绝非仅获浮名,受益之深难以估计,这也就是为甚么世家大族后辈也未见得如何刻苦,但天然辞吐、见地不凡,因为他见地到的都是学问丰雅之辈,耳濡目染,琴棋书画不学自会。
陈操之沉默久之,谢玄也不催问,只是目光炯炯盯着他。
陈操之道:“学竖笛三月,学琴三年啊。”
陈操之道:“我母风烛残年,我何忍远行,我已放弃建康之行。”
谢玄斜飞的双眉渐渐竖了起来,眼睛眯起,漂亮的脸庞有一种威煞之气,却听陈操之持续说道:“我说8、玄月间徐邈来我这里时,我会与徐邈一道前去东山拜见安石公,到时再与英台兄一聚,只是当今我母切身材欠佳,只能践约不能前去了。”
正说着,足音跫跫,陈操之上楼来了,向戴逵见礼道:“家慈久闻戴先生鼓琴一绝,想听戴先生琴曲。”
戴安道凝神畅心领受这美好的音乐,音乐为心声,揭示吹奏者的气度和情怀,密意和感慨如水普通流淌,隐含母慈子孝、浓浓亲情――
谢玄微现愧色,说道:“我三叔父从京中来信,提到了子重,说司徒府拟擢升一批豪门入士籍,钱唐陈氏大有但愿,传闻要各族派杰出后辈插手十八州大中正批评,我原觉得子重已然赴建康,不如过两日与我同业如何?”
戴逵亦道:“固然奇才,戴某不虚此行啊,见地了卫先生的两位高足,都是后生可畏。”
陈操之待母亲睡下,上楼向戴逵请录了《渔父》琴曲,顾恺之听闻陈母爱好此曲,笑道:“子重何不向戴先生学琴?那就省了改成竖笛曲的费事了。”
陈操之笑道:“好,待我来引发戴先生鼓琴之兴趣。”便取出柯亭笛,悠悠吹了两支曲子――《忆故交》和《青莲曲》……
陈操之道:“甚好,戴先生包涵,我先下楼去陪母亲一道聆听戴先生妙奏。”
楼上琴声“铮铮”响起,一派渔樵隐逸、青山绿水意境淙淙而出,旋律超脱萧洒,显现鼓琴者悠然得意的表情。
不知不觉夜色覆盖下来,晚餐后,因为陈母李氏要早睡,陈操之先陪母亲说一会话,陈母李氏固然精力仍然不佳,但表情镇静,说道:“丑儿去陪客人吧,莫要萧瑟了客人,剡溪戴安道先生名誉很大,起初你父亲就提及过这个戴先生,说戴先生多才多艺,倒是屡拒征召,隐居不仕,我儿要谦虚向戴先生就教。”
陈母李氏道:“汝父曾说这戴先生鼓琴江左第一,娘看到戴先生有个孺子抱了琴上去,却一向未听到戴先生弹奏,娘想听戴先生鼓琴――”
陈操之不喜被人查问,他问心无愧,他也明白谢玄问这些的企图,家属好处第一,毫不能让家属好处受损,友情要退居次位――
谢玄眺望五里外的明圣湖,微微点头,不知想些甚么,好一会方道:“子重,弟失礼了,请包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