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谢道韫俄然问了一句:“子重入了士族,便能够娶陆葳蕤了对吧?”
车窗外阳光刺眼,谢道韫一手遮在额前做凉篷状,心怦怦直跳,问:“子重何事?”
谢道韫听陈操之口气略显沧桑,便侧头看着这个十六岁的美少年,记得仲春间狮子山下初见,陈操之身高与她相仿,现在已经略高于她了,固然她样样争胜好强,只是这个子是比不过陈操之的,这是没有体例的事,如何尽力都没有效的,谁让她是女儿身呢?
谢道韫凝睇陈操之的眼睛,说道:“但是我没有绝望,是欣喜啊。”
曹娥亭倚山临江,独占一片荫凉,此处地处东山山麓,阵势比对岸高大,能够望得很远,阳光朗照,对岸曹娥祠的斗角飞檐历历在目。
谢道韫凝眸谛视陈操之,如果别人说这话,她早就反唇驳斥了,这时却浅笑道:“子重,你何时又晓得用兵之道了?这是郗超对你说的吧,嗯,我三叔父亦有此忧,我三叔父会写信提示我四叔父的,感谢子重。”
十6、良朋才子
蒲月十八,隆冬的中午,晴空一碧,万里无云,阳光无遮无拦地直射下来,远山近树都在炎阳能力的烤炙下变得清楚和静穆,绕山而过的剡溪水波光粼粼,奔腾不息,却还是带不走一丝暑气。
陈操之浅笑道:“英台兄前次六百里闻笛,雅人深致更胜王子猷,只可惜多了我那一曲,若至吴郡不见陈操之而返,那就善哉了。”
陈操之立时警悟,这井太深,他要陷下去了,扶膝而起,说道:“英台兄,我要赶路了,再晚不能在钱唐之前赶上度公和英亭兄了。”
陈操之问了一句:“戴安道?”
陈操之抬眼望着谢道韫,说道:“若英台兄驰驱数百里,倒是见了一个俗人、听了一支俗曲,那岂不是绝望。”
谢道韫道:“这固是一种说法,但从中亦可看出王徽之乃有始无终之人,不成托以大事。”
实在这有始无终的话是谢安说的,此次王凝之、王徽之兄弟拜访东山谢氏别墅,就是来向谢道韫求婚的,王羲之儿子多,王凝之、王徽之正当年,又都敬慕谢道韫才貌,王羲之就让他二人一齐来东山让谢安、谢道韫任选其一,落第的那位就娶谢安或者谢万的女儿,但谢道韫迟迟未表态,谢安一贯宽大,也不逼她,但却以雪夜访戴之事说王徽之有始无终,看来谢安是想让侄女嫁给王凝之的――
这时陈操之面对的第一次汗青大事件,他自感位卑言轻,有些事就算事前晓得会产生,以他现在的身份也是无能为力的,预言者的了局常常可悲,但谢道韫是他知己,若不提示一下于心不安,说道:“此番北征只怕难有胜果,谢豫州不得不慎。”
陈操之听谢道韫说王凝之、王徽之兄弟俱不如他,那语气就比如当日祝英亭说“咏絮谢道韫”远胜“花痴陆葳蕤”一样,都是较着带着一些偏袒的,陈操之自谦道:“王氏兄弟申明籍籍,我如何能比。”
陈操之道:“应当还能再见。”
谢道韫道:“吴人说北人非论贤愚、只重家世,我叔父则异因而,叔父见你的行草书贴,赞叹久之,看了你写的《一卷冰雪文》,不时捻须浅笑,说道‘这个陈操之,真妙人也’,又听我和阿遏,就是英亭了――提及你的竖笛曲,叔父更是瞻仰聆听,你这回入门一揖而去,可把我叔父曲瘾勾上来了,叔父最喜乐律,居东山十余载,歌乐不断,前日已派人去剡县请戴安道来――”
陈操之心道:“你还真记得牢啊,一字不差。”点头道:“是。”
油壁轻车停下,谢道韫从车窗里暴露半边脸,却已是撤除了缣巾、闭幕了发髻,长发披垂下来,小婢柳絮跪在她身后,正筹办为她打扮,回别墅总要换回女子打扮啊,这见一回陈操之,可知有多费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