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小我恰是无言,何旭尧从房中出来,对齐天睿言道,“这是方剂,今儿归去就煎给她吃。安胎要紧。”
这一回他说罢半晌,她都没吭声,烛光里悄悄地坐着,看着他的手悄悄抚着她,抿着唇,小涡儿圆圆的,像是等着他更说妥贴,又像是……有些负气。
他的语声不大,似是公然在筹议,莞初踌躇了一下又摇点头。
目光远远落在矮矮的山脊,云压得更底,将天气挤成一条绵缓的曲线不见半分棱角,齐天睿渐渐舒开眉,长长叹了口气,转头看着茅舍那厚厚的毡帘,口中喃喃道,“现在,她不得不见我了吧?”
莞初悄悄从他手中接过来放入袖中,“多谢叔公,我们记下了。”
这一日,齐天睿水米未打牙,夜里本想回宁府去,一来岳家衣食睡卧毕竟便宜,二来想再与莞初商讨一下明日之事,却又记起她临别提起:秀筠现在正似那绷紧了的弓子再不敢多压一分,不能让她晓得二哥已然晓得,怕这一时心力受不得,崩断了这支弦,只说待明日事毕,再做计算。彼时只觉那小嘴聒噪,现在想想也罢了,齐天睿在粼里街上寻了一家堆栈投宿。
齐天睿没吱声,伸手把她拽到身边。他躺着,她坐着,手还是在她身上,两人却都不觉,就这么在暗淡的烛光里坐了好半天。
原觉得这哥哥会带着昨日那般的愤怒,总要呵叱几句,谁曾想齐天睿从始至终未曾吐出一个字,只等秀筠哭没了气,方悄悄拍她的背,哑声道,“莫怕,有哥呢。”
“我也不敢说……全听相公的。”
夜里,那只伤手火辣辣地疼,展转着睡不平稳,一时面前是秀筠,一时又想那丫头怎的也不记得给我换药……
宁府里已是不剩甚么下人,用过晚餐一关园子门,到处都不见人影,静悄悄的。两人下了楼,这回不消往书架子背面去,齐天睿来到南窗下的暖炕仰身就躺了下去。暖炕没有生火,垫褥倒是在这窗根儿下晒的暖和缓和的,莞初俯身帮他褪下靴子,腿平坦展地放好。
候在外间,齐天睿来回踱步不能安生,在外头多少年摸爬滚打,甚么阵仗都见过,可几时颠末这女人生孩子的事?更莫说是打胎。现在这内心头比昨日沉下了很多,沉得他叹口气都艰巨……
“相公你是孩子的亲娘舅,自是有体例养他。”
他温馨地瞧着,丫头语气淡得连那泛着薄薄粉晕的小脸都觉清冷,一点心机谨慎翼翼地曝在他面前,这才觉脱手中还握着她,拇指悄悄摩挲那细嫩的手背,“是。”
闻言,邹氏倒展了眉,看着面前的小伉俪,“你二人是哥哥嫂子,这个主得做好,脸面再大如何大得过性命?万不成策画差了。”
已是三个多月的身孕,按着秀筠这肥胖的身子,孕肚显怀就是这几日的事,莞初再不敢让宁府的人往跟前儿来,一应支应都是巧菱和艾叶儿,茶饭都是亲身接了送到绣床边。
“斩断骨肉?那是个本不该生的孽种,还要留下不成?”
“一,找到阿谁男人,助他们成绩伉俪。”
“这……”齐天睿哑了口,莞初握了他的手从她肩上拿下来,转头看着他轻声道,“你先莫急,先接她回我娘家,我们再做计算。”
秀筠是齐府里头独一的女孩儿,从小生得可儿倒是谨慎小胆,老是躲在姨娘身后,怯生生,可贵大声说句话,哥哥们见着便只知宠嬖。齐天睿虽是个混世魔头,不似天佑天悦那般心细,可这做二哥的却会常在外头弄了新奇玩意儿来逗她玩儿。凡是逢着她随姨娘回娘家,脱开了阮夫人的视野,齐天睿便会登门去央告了带着她去市道上逛逛。最后一次是他被赶出门的前两个月,恰是上元灯节,当时小秀筠才将将五岁,骑在二哥哥脖子上看遍了金陵城的统统花灯,头一次亲手点了个小礼花,小脸映在五颜六色的火光里,圆圆的小嘟嘟脸笑得好是欢乐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