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凤年笑了笑,用力啃了一口油纸包裹的酱牛肉,当年身无分文饥肠辘辘,有一段时候便以巷弄赌棋挣饭钱,以他被国士李义山调教以及徐渭熊打熬出来的棋力,赢棋不难,只是常常摆棋处统统同业要糊口,讲理的还好,井水不犯河水,不讲理的就仗着是本地人去摈除世子殿下,再就是赢棋也有讲究,不成图着屠大龙利落,得留有分寸小赢几子,要不然让劈面败得丢盔弃甲,便大不乐意持续掏钱下棋了,这都是徐凤年被逼着渐渐悟出来的俚俗微末事理。
若能多赶上几位下棋十局的美意公子,也许才会悔怨当年自刺双目,可家道中落,落魄如丧家犬后为了苟活,下棋十年,赶上了几个?
徐凤年帮手清算棋子入盒,这才起家打趣道:“我可没有你这类朝闻道夕可死的境地,输给你不冤枉,这趟愿赌伏输。嘿,那上阴学宫驰名动四方的当湖十局,我们也算有永子十局。就此别过。”
徐凤年不再矫情,与面前赢了他三十文的野棋士一起吃饱喝足,复兴十九道上的硝烟,徐凤年屡战屡败不知倦怠,盲棋兵士来将挡水来土掩,落子清脆,神态自如。
鱼幼薇揉了揉武媚娘脑袋,问道:“没有想过请到身边做幕僚吗?”
赵珣谨慎退出版房。
徐凤年再取出十枚铜板,说道:“还是十文。”
中年男人笑问道:“且非论银子脏不脏,我问你,想不想一展才调,而不是在两条巷子里追求求活?”
走出永子巷,策马而返,徐凤年啧啧道:“小小永子巷就有这么短长的人物。”
目盲棋士安静道:“这银子,不脏。”
那目盲棋士不拘末节,笑着点头。鱼幼薇养尊处优的娇气女子,与徐凤年一同坐着用饭也不感觉失态,大戟宁峨眉则站着几口就将一顿饭食风卷残云下肚。野棋士迟缓进食时乃至主动与徐凤年说了三盘败局的得失,说到徐凤年的妙手强手,毫不粉饰他的赞叹,提起几招顺手在理手,则也直截了当说出不敷,徐凤年几次点头,受益匪浅,相谈尽欢,徐凤年笑问棋士是否师从棋坛名家,那目盲棋士点头说家世平平,年幼失明之前才刚开端打仗围棋,失明今后无所依托,只得与棋作伴,在永子巷赌棋已有小十年,挣到的钱只够温饱,一有闲余就去采办名流棋谱,存不下丁点儿银子。说话间盲棋士拍了一下脑筋,从行囊中抽出几本儒家文籍,交给屁股只能跟地板挨着的徐凤年,轻笑道:“垫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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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到巷口拐角,盲棋士被拦下。
徐凤年没出处说了一句,“就看靖安王赵衡的赌运如何了。”
“再来。”
盲棋士从袖口取出荷包,衡量了一下,面有愧色,轻声道:“这位公子,我输了便要欠你十六文钱,若公子不嫌弃,我手边有一本家传棋谱,应当能值这个数。”
靖安王笑道:“此子是海昌郡陆家的最后一人,若只观棋,府上无人能赛过他,交由你养着便是,归正花不了几个钱,如果只是个在棋盘上经纬谈兵的货品,就当养了不会咬人的条狗,如果的确有些才调,就支出王府幕僚,砥砺一番,今后你当着他的面清算一下海昌郡太守俞汉良,他再出运营策便真正诚恳了。士为知己者死,珣儿,这点前人说烂了的事理,你要服膺在心。并且如何与这等士子相处,你要收起与韦玮那帮纨绔交心的那套,别依仗着身份压人,天下读书人不都是傻的,心机最是细致,也许读不出大义,但读出分不清是自大还是自大的脾气,总不是难事。珣儿,父王教你一事,对于这些个士族才子,你就把他们当作靖安王世子殿下,你当作他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