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在银汉浮槎里看《大圆觉经》,看得欢畅,直到月轮西斜,照到槎外如同水晶天下普通,玩赏好久,方去安睡,天然一落枕便睡着了。梦见外边来了一个差人模样,戴着一顶红缨大帽,手里拿了很多文书,到了秋梦轩外间椅子上坐下。老残看了,甚为惊奇。内心想:“我这里哪得有官差直至寝室外间,何故家人并不通报?”
老残坐下,看那西面也是这个模样,人已坐满了。细心看那坐上的人,煞是奇特。男男女女整齐乱坐,还不算奇。有穿朝衣朝帽的,有穿蓝布棉袄裤的,另有光脊梁的;也有和尚,也有道上;也有极光鲜的衣服,也有极褴褛的衣服,男女皆同。只是穿官服的少,不过一二人,倒是不三不四的人多。最奇第二排中间,一个穿朝服中间椅子上,就坐了光脊梁赤脚的,只穿了一条蓝布单裤子。点算西首五排,人大抵在一百名高低。却看阎罗王宝座前面,却站了有六七十人的风景,一半男,一半女。男的都是袍子马褂,靴子大帽子,大抵都是水晶顶子花翎居多,也有蓝顶于的,一两个罢了。女的却都是宫装。最奇者,这么多的男男女女立站前面,都泥塑木雕的相仿,没有一人谈笑,也无一人摆布傲视。
老残道:“有,有,有。我想人生活着是件最苦的事情,既已老天大赦,放我们做了鬼。这鬼有五乐,我说给你听:一不要吃;二不要穿;三没有家累;四行路便当,要快瞬息千里,要慢蹲在那边,三年也没人管你;五不怕寒热,虽到北冰洋也冻不着我。到南海赤道底下也热不着我。有此五乐,何事不成为?我的主张,明天案子结了,我就过江。先游露台、雁宕。随后由福建到广东看五岭的情势,访大庆岭的梅花。再到桂林去看青绿山川。上峨媚。上北顺太行转到华山,小住几天,回到中岳嵩山。玩个够转回家来,看看家里人从我身后是个甚么风景。托个梦劝他们不要哀痛。然后放开脚步子来,过瀚海,上昆仑,在昆仑山顶上最高的地点结个茅舍,住两年再打主张。一小我却也稍嫌孤单,你同我结了伴儿好不好?”梁海舟只是点头说:“做不到,做不到。”
小凤走上前去,看他拜佛起来,说道:“二娘舅来了。”高维转头一着。见了老残,欢乐的了不得,说:“你几时来的?”老残说:“我刚才来的。”高维说:“你来得恰好。你看我这花本年出的异种。你看这一朵花,总有上千的瓣子。内里看像是白的,细看又带绿色,定神看下去。仿佛不知有多少远似的。平常碧玉,没有香味,这类却有香,而又香得极清,连兰花的香味都显得浊了。”老残细细的闻了一回。感觉所说真是不差。高维忙着叫小童煎茶,本身开厨取出一瓶碧罗春来讲:“对此好花,若无佳茗,未免孤负良朋。”老残笑道:“这花是感你好诗来的。”高维道:“昨日我很想做两首诗贺这花,厥后恐怕把花被诗熏臭了,还是不做的好。你来倒是切实在实的做两首罢!”老残道:“不然,大凡统统花木,都是要用人粪做肥料的。这花太清了,用粪恐怕力量太大。不如我们两个做首诗,比方放几个屁。替他做做肥料,岂不大妙!”二人都大笑了一回。而后老残就在这里,不过都是吃酒、谈诗、养花、拜佛这些事体,无庸细述。
说着,只见有五个古衣冠的人从前面出来,其面孔真是凶暴非常。那殿前本是天清地朗的,比及五神大家上了公座,立即毒雾愁云,把个殿门全遮住了,五神公座前面,约略还看得见些儿,再往前便看不见了。模糊当中。仿佛闻声无数哭泣之声似的。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化。(未完待续。)(未完待续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