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此人名黄应图,号人瑞,三十多岁年纪,系江西人氏。其兄由翰林转了御史,与军机达拉密兰交,故这黄人瑞捐了个同知,来山东河工投效。有军机的八行。抚台是格外照顾的,眼看大案保举出奏,就是个知府大人了。人倒也不甚俗,在省会时。与老残亦颇来往过数次,故此认得。
因而两小我出来。老残把书理了一理,拿把锁把房门锁上。就跟着人瑞到上房里来,看是三间屋子:一个里间,两个明间。堂屋门上挂了一个大呢夹板门帘,中间安设一张八仙桌子,桌子上铺了一张漆布。人瑞问:“饭得了没有?”家人说:“还须略等一刻,鸡子还不非常烂。”人瑞道;“先拿碟子来吃酒罢。”
人瑞道:“老残,我多时不见你的诗了,本日总算‘他乡遇故知’,您也该做首诗,我们拜读拜读。”老残道:“这两天我瞥见冻河,很想做诗,正在那边打主张,被你一阵胡搅,把我的诗也搅到那‘酒色过分’的鸭子里去了!”人瑞道:“你快别‘恃强拒捕’,我可就要‘怒发冲冠’了!”说罢,相互呵呵大笑。老残道:“有,有,有,明天写给你看。”人瑞道:“那不可!你瞧,这墙上有斗大一块新粉的,就是为你题诗预备的。”老残点头道:“留给你题罢。”人瑞把烟枪望盘子里一放,说:“稍缓即逝,能由得你吗!”就立起家来,跑到房里,拿了一枝笔,一块砚台,一锭墨出来,放在桌上,说:“翠环,你来磨墨。”翠环当真倒了点冷茶,磨起墨来。
看了半日,复到店门口闲立。立了一会,方要归去,见一个戴红缨帽子的家人,走近面前,打了一个千儿,说:“铁老爷,几时来的?”老残道:“我昨日到的。”嘴里说着,内心只想不起这是谁的家人。那家人见老残楞着,晓得是认不得了,便笑说道:“家人叫黄升。敝上是黄应图黄大老爷。”老残道:“哦!是了,是了。我的记性,真坏!我常到你们第宅里去,如何就不认得你了呢!”黄升道:“你老‘朱紫多忘事’罢咧。”老残笑道:“人虽不贵,忘事倒实在多的。你们贵上是几时来的?住在甚么处所呢?我也正闷的慌,找他谈天去。”黄升道:“敝上是总办庄大人委的,在这齐河高低买八百万料。现在料也买齐备了,验收委员也验收过了,正筹算回省销差呢。方才这河又插上了,还得等两天赋气走呢。你老也住在这店里吗?在那屋里?”老残用手向西指道:“就在这西屋里。”黄升道:“敝上也就住在上房北屋里,前儿早晨才到。前些时都在工上,因为验收委员畴昔了,才住到这儿的。现在是在县里吃午餐;吃过了,李大人请着说闲话,晚餐还不定返来吃不吃呢。”老残点点头,黄升也就去了。
如何叫做“太谷灯”呢?因为山西人财主最多,却又大家吃烟,以是那边烟具比别省都精美。太谷是个县名,这县里出的灯,款式又好,火力又足,秃顶又大,五大洲数他第一。可惜出在中国,如果出在西欧各国,这第一个造灯的人,各报上定要替他立名,国度就要给他专利的根据了。无法中国无此条例,以是叫这太谷第一个造灯的人,同那寿州第一个造斗的人,虽能使器物操纵,名满天下,而本身的申明藏匿。虽说择术不正,可知时会使然。
老残对人瑞道:“我传闻此地没有这个的,现在如何也有了?”人瑞道:“不然,此地还是没有。他们姐儿两个,本来是平原二十里铺做买卖的。他爹妈就是这城里的人,他妈同着他姐儿俩在二十里铺住。前月他爹死了,他妈返来,因恐怕他们跑了,以是带返来的,在此地不上店。这是我闷极无聊,叫他们找了来的。这个叫翠花,你阿谁叫翠环,都是乌黑的皮肤。很敬爱的。你瞧他的手呢,包管你合意。”老残笑道;“不消瞧,你说的还会错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