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起来,都奔向火盆就暖,那知火盆无人添炭,只剩一层白灰,几星余火,却另有热气。翠环道:“屋里火盆旺着呢,快向屋里烘去罢。”四人遂同到里边屋来。翠花看铺盖,三分俱已摊得齐楚,就去看他县里送来的,倒是一床蓝湖绉被,一床红湖绉被,两条大呢褥子,一个枕头。指给老残道:“你瞧这铺盖好不好?”老残道:“太好了些。”便向人瑞道:“信写完了,请你看看。
只听堂上嚷道:“贾魏氏,你要明白你本身的极刑已定,自是无可挽回,你却死力摆脱你那父亲,说他并不知情,这是你的一片孝心,本县也没有个不成全你的。但是你不招出你的奸夫来,你父亲的命就保全不住了。你想,你那奸夫出的主张,把你害得如许苦法,他到躲得远远的,连饭都不替你送一碗,此人的交谊也就很薄的了,你却抵死不肯招出他来,反令生身老父,替他担着极刑。贤人云:‘人尽夫也,父一罢了。’原配丈夫,为了父亲尚且顾不得他,何况一个相好的男人呢!我劝你招了的好。”只听底下只是嘤嘤抽泣。又听堂上喝道:“你还不招吗?不招我又要动刑了!”
“刚弼哈哈大笑说:‘你不晓得,等我来奉告你,你就晓得了!昨儿有个胡举人来拜我,先送一千两银子,说你们这一案,叫我设法儿摆脱;又说如果摆脱,银子再要多些也肯,我想你们两个穷凶极恶的人,前日颇能熬刑,不如顺势讨他个口气罢,我就对胡举人说:“你奉告他管事的去,说害了人家十三条性命,就是一千两银子一条,也该一万三千两。”胡举人说:“恐怕一时拿不出很多。”我说:“只要贰内心明白,银子便迟些日子不要紧的。如果一千银子一条命不肯出,就是折半五百两银子一条命,也该六千五百两,不能再少。”胡举人连连承诺。我还怕胡举人孟浪,再三叮咛他,叫他把这折半的事理奉告你们管事的,如果心折甘心,叫他写个根据来,银子早迟不要紧的。第二天,公然写了这个根据来。我奉告你,我与你无冤无仇,我为甚么要谗谄你们呢?你要摸心想一想,我是个朝廷家的官,又是抚台特特委我来帮着王大老爷来审这案子,我若得了你们的银子,摆脱了你们,不但孤负抚台的委任,那十三条冤魂,肯依我吗,我再详细奉告你:倘若性命不是你暗害的,你家为甚么肯拿几千两银子出来办理呢?这是第一据,在我这里花的是六千五百两,在别处花的且不知多少。我就不便穷究了,倘人不是你害的,我奉告他照五百两一条命计算,也应当六千五百两。你那管事的就应当说:“性命实不是我家害的,如蒙委员代为昭雪,七千八千俱可,六千五百两的数量却不敢承诺。”为甚么他毫无疑义,就照五百两一条命计帐妮?是第二据。我劝你们早迟总得招认。免得饶上很多刑具的痛苦。’
这里人瑞烟也吃完。老残问道:“投到胡举人家如何呢?”人瑞道:“这个乡间胡涂老儿,见了胡举人,扒下地就叩首,说:‘如能救得我仆人的,万代封侯!’胡举人道:‘封侯不济事,要有钱才气办事呀。这大老爷,我在省会里也与他同过席,是认得的。你先拿一千银子来,我替你办。我的报酬在外。’那老儿便从怀里摸出个皮靴页儿来,取出五百一张的票子两张。交与胡举人,却又道:‘但能官司告终无事,就再花多少,我也能办。”胡举人点点头。吃过午餐,就穿了衣冠来拜老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