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时于家父子三个已到堂上。玉大人叫把他们站起来。就有几个差人横拖倒拽,将他三人拉下堂去。这边值日头儿就走到公案面前,跪了一条腿,回道:‘禀大人的话:本日站笼没有空子,请大人示下。’那玉大人一听。怒道:‘胡说!我这两天记得没有站甚么人,怎会没有空子呢?”值日差回道:‘只要十二架站笼,三天已满。请大人查簿子看。’大人一查簿子,用手在簿子上点着说:‘一。二,三:昨儿是三个。一,二,三,四。五:前儿是五个。一,二,三,四:大前儿是四个。没有空,倒也不错的。’差人又回道:‘今儿可否将他们先行收监,明天定有几个死的,等站笼出了缺,将他们补上好不好?请大人示下!’
老董说罢,复道:“你老想想。这不是给强盗做兵器吗?”老残道:“这强盗所说的话又是谁闻声的呢?”老董道:“那是陈仁美他们碰了顶子下来,看这于家死的实在可惨,又平白的受了人家一副金镯子,内心也有点过不去,以是大师动了公愤,同心齐意要破这一案。又加着那邻近处所,有些江湖上的豪杰,也恨这伙强盗做的太毒,以是不到一个月,就抓住了五六小我。有三四个连累着别的案情的。都站死了;有两三个专只犯于家移赃这一案的,被玉大人都放了。”
初起说些闲话,几杯以后,老残便问:“你方才说掌柜的进城收尸去了,这话怎讲?莫非又是甚人害在玉大人手里了吗?”那店伙说道:“仗着此地一小我也没有,我能够猖獗说两句:俺们这个玉大人真是了不得!赛度日阎王,碰到了,就是个死!
“那头儿姓陈,名仁美,是曹州府闻名的能吏。吴氏将他请来,把被屈的景象奉告了一遍,央他从中设法。陈仁美听了,把头连摇几摇,说:‘这是强盗报仇,做的骗局。你们家又有上夜的,又有保家的,如何就让强盗把赃物送到家中屋子里还不晓得?也算得个特等草率了!’吴氏就从手上抹下一副金蜀子,递给陈头,说:‘不管如何,总要头儿操心!但能救得三人道命,不管花多少钱都情愿。不怕将地步房产卖尽,咱一家子要饭吃去都使得。’陈头儿道:‘我去替少奶奶设法,做得成也别欢乐,做不成也别抱怨,俺有多少力量用多少力量就是了。这迟早,他爷儿三个恐怕要到了,大人已是坐在堂上等着呢。我从速替少奶奶办理去。’
“这吴氏真是好个贤惠妇人!他每天到站笼前来灌点参汤,灌了归去就哭,哭了就去求人。响头不知磕了几千,总没有人挽回得动这玉大人的牛性。于朝栋究竟上了几岁年纪,第三天就死了。于学诗到第四天也就差未几了。吴氏将于朝栋尸首级回,亲视含殓,换了孝服,将他大伯、丈夫后事嘱托了他父亲。本身跪到府衙门口,对着于学礼哭了个死去活来。末后向他丈夫说道:‘你渐渐的走,我替你先到地下清算屋子去!’说罢,袖中取出一把飞利的小刀,向脖子上只一抹,就没有了气了。
“那边吴家业已备了棺木前来收殓。到晚,于学诗。于学礼前后死了。一家四口棺木,都停在西门表面音寺里,我春间进城还去看了看呢!”
老残道:“那有这么些强盗呢?”那人道:“谁晓得呢!”老残道:“恐怕老是冤枉很多罢?”那人道:“不冤枉,不冤枉!”老残道:“传闻他随便见看甚么人,只要不顺他的眼,他就把他用站笼站死;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,犯到他手里,也是一个死。有这话吗?”那人说:“没有!没有!”只是感觉那人一面答话,那脸就垂垂发青,眼眶子就垂垂发红。听到“或者说话说的不得法”这两句的时候,那人眼里已经阁了很多泪,未曾坠下。那找寻物件的妇人,朝外一看,却止不住泪珠直滚下来,也不找寻物件,一手拿着碗,一手用袖子掩了眼睛,跑住前面去,才走到院子里,就嗷嗷的哭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