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拂晓,女眷先起梳头洗脸。雇了五肩山轿。泰安的肩舆像个圈椅一样。就是没有四条腿。底下一块板子,用四根绳索吊着,当个脚踏子。短短的两根轿杠,杠头上拴一根挺厚挺宽的皮条。比那轿车上驾骡子的皮条稍为软和些。轿夫前后两名,背面的一名先趱到皮条底下,将肩舆抬起一头来,人好坐上去,然后前头的一个轿夫再趱进皮条去。这肩舆就抬起来了。当时两个女眷,一个老妈子,坐了三乘山轿前走,德慧生同老残坐了两乘山桥,前面跟着。
说着,大家上了轿,看看搭连里的表已经十点过了。肩舆抬着出了北门,斜插着向西北走;不到半里多路,道旁有大石碑一块立着,刻了六个大字:“孔子登泰山处。”慧生指与老残看,相互相视而笑。此地已是泰山跟脚,今后便一步一步的向上行了。
话说老残在齐河县店中,遇着德慧生携眷回扬州去,他便雇了长车,结伴一同起家。当日朝晨,过了黄河,眷口用小轿搭畴昔,车马经从冰上扯畴昔。过了河不向东南往济南府那条路走,一向向正南奔垫台而行。到了午牌时分,已到垫台。打过了尖,晚间遂到泰安府南门外下了店。因德慧生的夫人要上泰山烧香,申明泊车一日,故晚间各事自发格外消停了。
慧生问道:“你昨日说的那青龙子,是个多么样人?”老残道:“传闻是周耳先生的门生。这周耳先生号柱史,原是个隐君子。住在华山华山里头人迹不到的处所。门生甚多。但是周耳先生不甚到人间来。凡学他的人,常常转相传授,此中曲解心旨的处所,不计其数。惟这青龙子等兄弟数人,是亲炙周耳先生的。以是与众分歧。我曾经与黄龙子盘桓多日,故能得其梗概。”慧生道:“我也久闻他们的大名。传闻决非平常炼气士的溪径,学问都极赅博的;也不拘拘专言玄门,于孔教、佛教,亦都精通。但有一事,我不甚懂,以他们这类高人,何故取名又同江湖木士一样呢?”既有了青龙子、黄龙子,必然又有白龙子、黑龙子、赤龙子了。这等道号实属讨厌。”
稍坐了一刻,给了道人的香钱,羽士道了谢,又引到东院去看汉柏。有几棵两人合抱的大柏树,状貌甚是奇古,中间有块小小石碣,上刻“汉柏”两个大字,诸人看过走回正殿,前面二门里边山轿俱已在此伺侯。
迸了城,先到岳庙里烧香。庙里正殿九间,相传明朝盖的阶侯,同北京皇宫是一样的。德夫人带着环翠正殿上烧过了香,走着看看正殿四周墙上画的古画。因为殿深了,以是殿里的光。总不大非常够,墙上的画年代也很多,以是看不清楚。不过是些花里胡绍的人物便了。
说着就随了小羽士走到西院,老羽士驱逐出来,深深施了一礼,备人回了一礼。走进堂屋,瞥见清算得甚为洁净。羽士端出茶盒,不过是桂圆、栗子、玉带糕之类。大师吃了茶,要看温凉王。羽士引到里间,一个半桌上放着,另有个锦幅子盖着,羽士将锦幅揭开,本来是一块青玉,有三尺多长,六七寸宽,一寸多厚,上半截深青,下半截淡青。羽士说:“您用手摸摸看,上半多冻扎手,下半截一点不凉,仿佛有点温温的似的,上古传下来是我们小庙里镇山之宝。”德夫人同环翠都摸了,惊奇的很。老残笑道:“这个温凉玉,我也会做。”大师都怪问道:“如何、这是做出来假的吗?”老残道:“假却不假,只是块带半埃的玉,上半截是玉,以是甚凉;下半截是璞,以是不凉。”德慧生连连点头说:“不错,不错。”
老残忽昂首,瞥见西廊有块破石片嵌在壁上,心知必是一个古碣,问那羽士说:“西廊下那块破石片是甚么古碑?”羽士回说:“就是秦碣,俗名唤做‘泰山十字’。此地有拓片卖,老爷们要不要?”慧生道:“早已有过的了。”老残笑道:“我另有廿九字呢!”羽士说:“那可就贵重的了不得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