固然神暗助,不得浪妄图。
程宰得脱,兼程到了居庸,夜宿关外,又梦见美人来催道:“趁早过关,略迟一步就有监狱之灾了。”程宰又惊将起来,店内同宿的多未曾起家。他单独一个急到关前,挨门而进。行得数里,俄然宜府军门即将文书来,因为大同反乱,恐有特工混入京师,凡是在大同来进关者,不是公差吏人有官文照验在身者,尽支出监内,盘诘明白,方准开释。是夜与程宰同宿的人,多被留住下在狱中。厥后有到半年方得放出的,也有染了病竟死在狱中的。程宰若非文书未到之前先走脱了,便洁净无事,也得耐烦坐他五七月的监。此是海神来救他第二遭的大难了。
而先人定即来,鸡鸣即去,率觉得常,竟无虚夕。每来必言语喧闹,音乐悭锵,兄房只隔层壁,到底影响不闻,也不知是何神通如此。自此情爱愈驾。程宰内心想要甚么物件,马上就有,极其神速。一日,偶思闽中鲜荔枝,即有带叶百余颗,香味珍美,色彩新奇,恰象树上摘下的;又说此味只要江南杨梅能够相匹,便有杨梅一枝,坠于面前,枝上有二万余颗,甘美非常。此时已是深冬,况此二物皆不是北地所产,不知何得意来。又一夕谈及鹦鹉,程宰道:“闻得说有白的,惜未曾见。”才说罢,更有几只鹦鹉飞舞将来,白的、五色的多有,或诵佛经,或歌诗赋,多是中土官话。
不知精爽质。向以恋凡生?
流落边关一俗商,却逢神眷不平常。
程宰赶上了潞河船只,见了哥子,备述一起罹难,因梦中报信得脱之故,两人感念不已。一起无话,已到了谁安府高邮湖中,俄然:
到嘉靖甲申年间,美人与程宰来往,已是七载,两情缠绵。如同一日。程宰囊中幸已丰富,未免思念故里起来。一夕,对美人道:“某离家已二十年了,一贯因本钱耗折,归去不得。今蒙大造,囊资敷裕。已过所望。意欲暂与家兄归到乡里,一见老婆,便当即来,多不过一年之期,就好到此永奉欢笑,不知可否?”美人听罢,不觉赞叹道:“数年之好,止于此乎?郎宜自爱,勉图后福。我不能伏侍摆布了。”唏嘘泣下,悲不自胜。程宰大骇道:“某临时归省,必当速回,以图后会,岂敢有负恩私?夫人乃说此断头话。”美人哭道:“大数当然,相互做不得主。郎适发此言,便是数当永诀了。”言犹未已,前日初度来的东西二美人,及诸侍女仪从之类,一时皆集。音乐竞奏,盛设酒筵。美人自起酌酒相劝,追叙往时初会与数年情爱,每说一句,哽咽难胜。程宰大声号恸,自悔讲错,恨不得将身投地,将头撞壁,两情依依,不能相舍。诸女前来禀白道:“大数已终,法驾齐备,速请夫人登途,不必过伤了。”美人固执程宰之手,一头垂泪,一头分付道:“你有三大难,今将近了,不时宜自警省,至期吾自来相救。过了而后,毕生吉利,寿至九九,吾当在蓬莱三岛等你来续前缘。你自宜用心清净,力积德事,以副吾望。吾与你身虽隔远,你一举一动吾必晓得,万一做了歹事,乃至出错,犯了天条,吾也无可全面了。后会辽远,勉之!勉之!”叮宁了又叮宁,何止十来番?程宰此时神态俱丧,说不出一句话,只好唯唯答允,苏苏落泪罢了。恰是:
蟋蟀悲鸣,孤灯半灭;凄风萧飒,铁马玎铛。
厥后程宰年过六十,在南京遇着蔡林屋时,容颜只象四十来岁的,可见是遇着异人无疑。若依着美人蓬莱三岛之约,他日必登仙路也。但不知程宰无过是个经商俗人,有何缘分得有此一段奇遇?说来也不信,却这事是实实施的。可见神仙鬼怪之事,一定尽无,有诗为证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