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里俄惊雾暗,九天倏睹星明。几方商旅卸行装,六级浮图燃夜火。六融飞鸟,争投栖于树杪;五花画舫,尽返棹于洲边。四野牛车皆入栈,三江渔钓悉归家。两下招商,俱说其间可宿;一声画角,应知前路难行。
明日绝早,只见一小我斗蓬眼肿,走到坑中来,见有人在里头。看一看壁间,吃了一惊道:“东西已不见了,如何归去得?”将头去坑墙上乱闯。兴儿仓猝止他道:“不要性急!有甚话,且与我说个明白。”那小我道:“仆人托俺将着银子到京中做事,昨日偶因登厕,寻个竹钉,挂在壁上。已后登厕已完,竟自去了,健忘取了包裹。现在仆人的事,既做不得,银子又无了,怎好赤手归去见他?要此性命做甚?”兴儿道:“老兄不必着忙。银子是小弟拾得在此,自当奉壁。”那小我闻声了,笑还颜开道:“小哥若肯见还,当以一半奉谢。”兴儿道:“若要谢时。我昨夜连包拿了去不得?何必在坑版上忍了臭气睡这一夜!不要昧了我的心。”把包裹一掩,竟还了他。那小我见是个小厮,又且说话的确,做事慷慨,便问他道:“小哥高姓?”兴儿道:“我姓郑。”那小我道:“俺的仆人。也姓郑,河间府人,是个世袭批示。只因进京来讨职事做,叫俺拿银子来利用。不知是昨日失了,本日却得小哥还俺。俺明目做事伏贴了,同小哥去见俺家主,说小哥这等美意,必定有个好处。”两个欢欢乐喜,同到一个饭店中,殷殷勤勤。买酒请他,问他本身来源。他把投奔王家,因相被逐,一身无归,上项苦情,各细述了一遍。那小我道:“小哥,磨难当中,见财不取,一发可贵。现在不必别寻门路,只在我下处同住了。待我干成了这事,带小哥到河间府罢了。”兴儿就问那小我姓名。那小我道:“俺姓张,在郑家做都管,人只叫我做张都管。不要说俺家仆人。就是俺自家,也川资得小哥一两个月起的。”兴儿正无投奔,闻声如此说,也自喜好。今后只在饭店中安息,与张都管看管行李,张都管自去兵部做事。有银子得用了。天然无不断当,取郑批示做了巡抚标下旗鼓官。张都管欣然走到下处,对兴儿道:“承小哥厚德,仆人已得了职事。这清楚是小哥作成的。俺与你只索同到家去报喜罢了,不必在此逗留。”即忙清算行李,雇了两个牲口,做一起返来。
暗施阴德天神助,一举落第耀姓名。
王部郎接了抄本。想了一回道:“此是何人,却来见我?又且写‘门下走狗’,是必曾在那边相会过来。”心下迷惑。元来京里部官平淡,见是武官来见。想是有些油水的,不到得作难,就叫“请进”。郑舍人一见了王部郎,赶紧叩首下去。王部郎虽是旧仆人,今见如此冠带换扮了,一时那边遂认得。仓猝扶住道:“非是统属,如何行此礼?”舍人道:“仆人岂不记那年的兴儿么?”部郎细心一看,骨格固然分歧,身形还认得出,吃了一惊道:“足下何自能致身如此?”舍人把认了寄父,讨得应袭批示,今寄父见在京营做游击的话,说了一遍,道:“因不忘昔日对待之恩,敢来叩见。”王部郎见说罢,只得看坐。舍人再三不肯道:“分该侍立。”部郎道:“今足下已是朝廷之官,如何拘得旧事?”舍人不得已,旁坐了。部郎道:“足下有如而后步,自非家下所能留。只可惜袁尚宝妄言误我,致获咎于足下,以此无颜。”舍人道:“凡事稀有,若当时只在仆人处,也不能得认寄父,以有本日。”部郎道:“事虽如此,只是袁尚宝相术好笑,可见向来浪得浮名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