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赵聪伉俪两个,吃罢了夜饭,洗了脚手,吹灭了火去睡。赵聪却睡不稳,清眠在床。只听得房里有些脚步响,疑是有贼,却不作声。元来赵聪因有家资,经常防贼,做整备的。听了一会,又闻得门儿模糊开响,垂垂有些窸窣之声,将近床边。赵聪只不作声,约模来得切近,悄悄的床底下拾起常日藏下的斧头,趁动手势一劈,只听得扑地一响,望床前倒了。赵聪赶紧爬起来,踏住身子,再加两斧,见寂然无声,知是已死。仓猝唤醒殷氏道:“房里有贼,已砍死了。”点起火来,恐怕内里另有伴贼,先叫破了处所邻舍。多有人走起来救护,只见墙门左边老迈一个壁洞,已闻声赵聪叫道:“砍死了一个贼在房里。”一齐拥出去看,公然一个死尸,头劈做了两半。世人看了,有眼快的叫道:“这却不是赵六老!”世人细心齐来相了一回,多道:“是也,是也。却为甚做贼偷自家的东西?却被儿子杀了,好蹊跷捣蛋的事!”有的道:“不是偷东西,敢是老没廉耻要扒灰,儿子仇恨,借这个贼名杀了。”那老成的道:“不要胡嘈!六须平生不是如许人。”赵聪伉俪实不知是甚么原因,饶你平时好猾,到这时节不由你不呆了。一头假哭,一头分辩道:“实不知是我家老儿,只认是贼,为此不问事由杀了。只看这墙洞,须知不是我用心的。”世人道:“既是做贼来偷,你夜晚间不分皂白,怪你不得。只是事体严峻,免不得报官。”哄了一夜,却好天明。世人押了赵聪到县前去。这里殷氏也心慌了,清算了些财物公开到县里办理去利用。
却说赵聪便来对殷氏说了,殷氏道:“这倒是你呆了!他见你不当时,必然便将去解铺中解了,今后必然没了。你便将来胡乱当他几钱。不怕没便宜。“赵聪依允,来对六老道:“方才衣服,媳妇要看一看,或者当了,也不成知。”六老道:“任你将去无妨,若当时只是七钱银子也罢。”赵聪将衣服与殷氏看了,殷氏道:“你可将四钱去,说如此时便足了,要多时回他便罢。”赵聪将银付与六老,六老那边敢嫌多少。欣然接了。赵聪便写一纸短押,上写:“限蒲月没”,递与六老去了。六老看了短押,紫胀了面皮,把纸扯得粉碎,长叹一声道:“生前作了罪恶,故令亲子报应。天也!天也!”痛恨了一回,过了一夜。次日起家梳洗,只见那作中的王三蓦地走将出去,六老心头吃了一跳。面如士色。恰是:
自古妻贤夫祸少,应知子孝父心宽。
诗曰:
严公原是积累上头起家的,见了这般环境。未免有些肉痛。一日,有事出外,走过一个赌访,只见数十来小我团聚一处,在那边吵嚷。严公瞥见,走近前来伸头一看,倒是那世人裹着他儿子讨打赌。他儿子分辩不得,你拖我扯,无计可施。严公看了,恐怕伤坏了他。心胸不忍,挨开世人。将身蔽了孩儿,对世人道:“所欠钱物,老夫自当补偿。众弟兄各自请回。明日到家下拜纳便是。”一头说,一手且扯了儿子,怒忿忿的投家里来。关上了门,采了他儿子头发,硬着心,做势要打。却被他挣扎脱了。严公赶去扯住不放,他掇回身来,望严公脸上只一拳,打了满天星,昏晕倒了。儿子也自镇静,只得将手扶时,元来打落了两个门牙,流血满胸。儿子晓得不好,且望外一溜走了。严公半响方醒,仇恨之极,道:“我做了一世人家,生如许孝子,荡了家私,又几近害我性命,禽兽也不如了!还要留他则甚?”一径走到府里来,却值知府升堂,写着一张状子,以打落牙齿为证,告了违逆。知府谁了状,当日退堂,老儿且自归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