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我老婆子貌若无盐,碍着了你这眼疾。”白姨被气得额角青筋都清楚可见,将汤勺丢回碗中,用力搁在一旁,冷声道,“就该叫你死在外头。”
珈兰沉默回过身,缓缓跪在楚恒榻边,抬手搭上了他的手腕。
此番是他失算,竟没推测那二当家的冒充了旁人与他通信,还收了林氏的一分子钱,实是措不及防。楚恒见周遭沉寂,深吸了一口气,氛围中保存了一缕浅淡的兰香,多么熟谙。
绣屏上是以色采清楚的丝线绣作的春光图,花叶交叉,栩栩如生,好像置身郊野山谷,予人清爽明艳之感。左上角是仿了名家笔迹绣下的一首题诗:虽多尘色染,犹见墨痕浓。好一个墨痕浓,清楚是说诗文好,硬生生却搬到了这面屏风之上,也难怪被平凡人家搬了来,原是个附庸风雅的俗物。
“兄长何故做这些。”小雪苦笑道,“不是有下人么。”
白姨吃力量力端着碗,吹了好一阵,刚喂了半勺下去,楚恒倒是食之有趣般偏过甚去,一双眼只怠倦地在屋中扫了一圈,似是在搜索甚么。
所谓近乡情更怯,恰是如此。
“说甚么下人不下人的,”大雪连连把好几盆兰花搬上木架,见小雪要来抢他手中这盆,仓猝背过身去避开,拦道,“唉唉唉,你可切莫来惹我,最后几盆了……”
“你如果眼睛也不好使,不若我给你扎上?”白露又舀了一勺粥,见他还是瞧着外头,没好气道。
她攥紧了手中的瓷盘,沉默谨慎。
白露愤然起家,心中不满似涨满河槽的大水俄然崩开了堤口,也不顾他身上各处布下的银针,是连话都不肯意再与楚恒多说。若不是顾着珈兰那孩子,她早就奔着外头那些未愈的伤患去了,哪还轮得上楚恒这小子。
楚恒嗯了一声,粥到嘴边时,他却摇了点头,回绝道:“我吃不下。”
绣屏的春光经过日光催发,变得更加明艳夺目,每一瓣花都集了细精密密的针脚,配色不落俗套,一针一线凝集抖擞出生机,绝尘惊俗。
“京中来的,是哪位相国?”楚恒顿了顿,脑海中总算是复苏了些,问完了话,才张口接了第二勺粥。
“杵着做甚么。”
他怕极了,小雪是个一点就着的火爆性子,万一又同平常普通不谨慎磕了碰了珈佑的宝贝兰花,现在白姨不在,他可担不起这个责。
“亦未曾。”
“我只当你瞧我这老婆子瞧得不扎眼,巴巴的往阎王那儿赶。旁的事情倒未见你这般主动,寻死觅活倒是头一个了。”白姨恶狠狠地将银针扎回一处穴道中,咬牙道,“怎不干脆死在寨子里头,洁净利落的,草席一卷,不晓得多费事儿。”
榻上惨白孱羸的男人颤了颤眼睫,应是被阳光刺挠得不太温馨,非常艰巨迟缓地睁了眼,茫茫然地望着头顶陌生的粗制床帷。他这一番足足昏睡了一日一夜,早已分不明净入夜夜,只模糊有寨中地牢的印象,恍然回神间,连影象也有些恍惚混乱。
他缓缓侧过甚,颈后垫着粗制的布棉软枕,长发散落,目光倒是通俗敞亮。楚恒的面庞带着一股病态的惨白和怠倦,眼瞳虽亮,却贫乏了应有的神采,双唇亦无一丝赤色,仿佛已经好久没有摄取到充足的营养。
白露一下子抽出那扎了楚恒把柄的针,见他松弛了,又当即扎入另一处穴道里,快速续着各处,只当他真昏了畴昔,例行公事般腻烦。白露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,公然遭珈兰劝了几句,还是经不住那小妮子一番磨人,接了针来替楚恒看诊。
小雪手中攥着个小巧精美的毒药瓶子,脑海中刀刻斧凿般烙印着方才剖尸时的所见模样。那具尸身即便是他这般的内行人都能瞧出中毒的迹象,其毒素之深,连后背都能模糊看出脊骨的黑痕,浑身高低几近无处不留下了这等陈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