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等闲变却故交心，却道故交心易变。
小雪手中攥着个小巧精美的毒药瓶子，脑海中刀刻斧凿般烙印着方才剖尸时的所见模样。那具尸身即便是他这般的内行人都能瞧出中毒的迹象，其毒素之深，连后背都能模糊看出脊骨的黑痕，浑身高低几近无处不留下了这等陈迹。
“这回我并未允准。”
“你如果眼睛也不好使，不若我给你扎上？”白露又舀了一勺粥，见他还是瞧着外头，没好气道。
花里胡哨的绣屏以后是空荡荡的正堂，充满着阳光，再无他物。
原也是好好的，珈兰喂多少也乐意咽多少，只是说到吕世怀那句挂念、不挂念的话，楚恒的神采奥妙地阴沉了下来，竟忿忿地将珈兰手中的粥碗、汤勺一并推了出去，任其砸在地上。
阳光如许，是近落日的暖意，却暖不热楚恒的病体。
他践约将瓷瓶带回了地下，心境庞大地走进熟谙的石室，一抬眸，刚好撞见大雪正替珈佑搬着兰草，一盆盆往架子上放。
由着他们去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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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去了那边？”楚恒稀松平常地扣问着，声线嘶哑干枯，唇瓣已数处起皮开裂。
她攥紧了手中的瓷盘，沉默谨慎。
绣屏上是以色采清楚的丝线绣作的春光图，花叶交叉，栩栩如生，好像置身郊野山谷，予人清爽明艳之感。左上角是仿了名家笔迹绣下的一首题诗：虽多尘色染，犹见墨痕浓。好一个墨痕浓，清楚是说诗文好，硬生生却搬到了这面屏风之上，也难怪被平凡人家搬了来，原是个附庸风雅的俗物。
楚恒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酸涩，目光隔着屏风描画着她的表面，那是他没法企及的安康和赤忱。他念及正值少年的吕世怀，眼中覆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自大之感，如影随形，没法摆脱。
映山西风，吹彻梅花。
山峦如黛，清风徐来，却无人瞧见门外那儒雅少年郎多么热烈殷切的目光。
“未曾。”
楚恒因肝火大口喘气着，方才一推仿佛耗尽了他的力量，双手撑着床沿，眼中尽是不满和敌意。
“你可与他撕破了脸？”
“我会留下。”吕世怀非常愤恨本身这不争气的模样，可一瞧见她那暖和柔嫩的表面，神女普通难从贰心底剥离，便放弃了抵当，“也会问个清楚，你到底与我，是否素昧平生。”
绣屏的春光经过日光催发，变得更加明艳夺目，每一瓣花都集了细精密密的针脚，配色不落俗套，一针一线凝集抖擞出生机，绝尘惊俗。
楚煜早些时候跟着司马相国一道儿回了信安城，这院里现在只剩他们几个，另有个不知去了那边的吕世怀。白露视野下移，瞥见那篮筐里柑桔的果皮闪现出敞亮的橙色，光滑而饱满，气又是不打一处来。
小雪心有不甘，无声地服侍在门口，五指却将瓷瓶攥得更紧。
“司马老儿，带了个新收的小徒。”白露又舀了第三勺，见他咽下第二口，表情稍好转了一些，“应是叫吕甚么的，先前瞧过他的画像。”
这等平常腔调，模糊如在府中时，他不过旧疾复发，只怠倦些罢了。
只听得一声脆响，那只瓷碗在地板上摔得粉碎，碎片四溅。
只是这回是小雪细细瞧了，才明白了死因，可往前的那些女子，又有何人晓得呢。
他缓缓侧过甚，颈后垫着粗制的布棉软枕，长发散落，目光倒是通俗敞亮。楚恒的面庞带着一股病态的惨白和怠倦，眼瞳虽亮，却贫乏了应有的神采，双唇亦无一丝赤色，仿佛已经好久没有摄取到充足的营养。
珈兰闻声一愣，她只当楚恒还睡着，出去时连呼吸和脚步都放缓了，唯恐吵醒了他。日光温和，经过绣屏这一遭展转更显暖意，如春日般出现着朝气，洒落在床帷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