邵长韫垂手整了整微皱的衣角,浑不在乎道:“我在这与你密谈越久,才会越显得我对萧帝一片热诚之心。”
夏衡锁眉凝目,思忖半晌,也没能窥得此中奥妙,遂点头叹道:“吾陆上之兽尔,难窥九天之禽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夏衡眼中闪过一丝兴味,很有兴趣地问道。
夏衡心头一荡,方才渐渐平复下来,扯着身上的粗布短袍道:“你信中所言,要我先作木工打扮,再行入府,但是别有深意?”
未居其位,不知其道。纵使夏衡小有见地,可也是伶仃山脚,难知峰上花开。如果冒然评说,不免有些管中窥豹之意味。
夏衡哂笑一声,哼道:“那您与我这木工在书房中私谈了如此之久,想必也分歧您这国公爷的身份。说不得早已引了眼线思疑,而不自知。”
“戏要做足,既是装了木工,合该像点模样。”邵长韫挑眉说道:“及到了内里,寻个可靠的匠人,两月为限,只别漏了风声。”
要知夏衡如何辩白,且听下回分辩。
“升斗小民,见地不过尔尔。那头一等仇富嫉贵之人,更是多如过江之鲫。”夏衡哼笑出声,耻笑道,“且这公卿贵胤之流,承蒙祖宗庇荫,膏粱纨绔者颇多。如此看来,萧帝大行笔墨之祸,鼓掌称快者怕是不在少数。”
“刘文华,正三品礼部左侍郎之嫡孙。所写《踏春记》之序文中,书前朝‘宣文’年号。萧帝怒其目无本朝,处以斩刑。
盒子立意奇妙,盒身绘得富丽精美,寿桃、寿枝订交之处,更是着意细描,纤毫毕现。不过一纸白描,已让人恨不得捧盒于手。
夏衡凝耳谛听,心中便是蓦地一凛,低声道:“萧帝旨意中军流、斩杀者,皆出自权臣贵戚之家。反之草泽豪门者,却未有一人。”
“王章,正五品东阁大学士。闲文《农耕录》中言‘长目盼重明’,处以腰斩之刑。”
邵长韫见他双目清澈,一副神盼之色,但笑不语,自从袖袋里掏了一个小巧卷轴出来,递与夏衡。
夏衡凝睇着邵长韫的神情,见他笑意晏晏,不由怒上心头,他紧紧抓着身边的椅背,试图平复心中的暴风巨浪。半晌火线狠绝道:“事已至此,你还能笑得出来。萧帝大施笔墨狱之意既是如此,难保下一个权贵不是你邵氏一族!”
且说这夏衡竟日混迹于街坊贩子之间,虽有小慧,也不过是些活命的把戏儿。邵长韫其间与他所言之事,业已触及帝王机谋。
“巨鹰通天,另有难至之峰,你又何必枉自陋劣。且你离京日久,所知之事,不免异化荒信虚言。一时未能参透,也无可置喙。”邵长韫双目微饧,昏黄不知归所,语意淡然道:“萧帝虽大行笔墨之祸,你且看他下旨究治之人,皆是多么身份。”
夏衡点头道:“我本日才及圣京,只于城门张榜处,得了些荒信,此中打量尚不了然。你若问这究治之人的名姓身份,我倒是说不出的。”
邵长韫抿唇勾起一丝淡淡笑意,缓缓开口道:“斩权杀贵,以护皇权。”不过戋戋八字之言,却如一柄令媛之锤,重重的击在夏衡的胸口。
邵长韫指着夏衡方才放于桌上的田黄,笑眯眯地说道:“这贺寿之礼怎能少了托底与呈盒,既如此,便少不得要寻个木工。你若不是做木工打扮,怎能堂而皇之的进我这国公府,还不引那眼线侧目。”
邵长韫压手表示夏衡抬高调子,悠悠说道:“我手札与你,可不但仅是邀你喝茶的。”
“邵爷的运笔更加入迷如画,已然到了炉火纯青的境地。”夏衡忍不住赞了声好。
“那依你所言,萧帝是借笔墨狱一事而另有他图。”
“孙永,正二品兵部尚书之嫡子。因春尽花残,作歌哀之。远放崖州,亡于途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