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嵩闻言，狠命拽紧手中佛珠，口气有些绵软道：“那老朽当年能顺畅离京，圣上未曾相阻，也是……”
谢嵩唇色微微转白，淡淡哂笑道：“自古功高震主者，有几个能有好了局。且当今圣上思疑成性，谢邵两家联婚，已是危如累卵、破在朝夕。”
“只要他的女儿嫁入谢家，就由不得他不脱手相救。只要如此，永忠一脉才得持续。”谢嵩攥紧双手，神采暗淡不明道。“这也是当年，我不顾谢邵两家联婚之患，执意指腹割衿为定的起因。”
“是家父动用了多年所埋暗线，层层运营所得。”
“行此计所求为何？”
邵长韫哂笑一声，缓声说道：“挈瓶之智罢了，长辈自问没有家父那般熊韬豹略。”
“不成能！”
“那改立家训乃是老朽一人之意，又怎会是文叔之计。”谢嵩心中疑云重重，如是问道。
谢嵩见他这般神态，如何不知贰心中之意，惨淡一笑道：“当年圣上冬狩之事，你晓得了。”
谢嵩手指微微颤抖，掌中佛珠让他揉搓的啪啪作响。他咬紧牙关，凭着胸中尚存一点气势，嘶声说道：“是，要不然这世上早就没了谢家！”
“谢父执真觉得家父只用了一计，便保你一脉遁逃圣京吗？”邵长韫猛可里大笑出声，眸燃烈火，唇挑锋芒，厉声说道。“萧帝冬狩遇刺，群臣跪保谢氏忠魂，谢家家训改立，父执出世避祸。这一桩桩、一件件，哪件不是家父心血所凝！”
“贤侄此言何意？”
“萧帝既是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，那脱手打压的也必不是谢家。”此言一出，邵长韫如入寒冬腊月之季，一阵削肉剔骨的凉意自心底倏但是至。
“想是是以，当年安国公灭族之罪才未曾祸及贵府吧。”烛火森森，邵长韫脸上光影游动缠绕，狰狞似恶鬼夜叉。冷言如冰道，“谢父执用尊夫人之命，调换了你谢家一脉的繁华繁华。”
“平渊，我……”谢嵩听邵长韫语气不善，一时竟无话应对。
“谢父执言重了。贵家军功赫赫，乃圣上股肱之臣。新近，金陵平叛一战中，两位令孙更是立下汗马功绩。圣上最是爱重名声，怎会于此时自断臂膀。”邵长韫神采稍转凝重，言辞间不经意地流露了谢邵两家来日结局。
邵长韫唇角划过一丝调侃之意，腔调还是平平无波道：“若不是当年父执与家父指腹裁襟、商定朱陈事，凭现下邵家在朝中的职位，是万不敢攀扯贵府这朱门高户……”
邵长韫长叹一声，心中黯然道：寄父，此计一出，您不但保了谢永安一脉遁逃离京。更是为谢永忠一脉铺设了一条暗路，即便此脉只是被谢嵩所弃之子。
“得宠思辱、居安思危方是悠长之道。”谢嵩长叹一声，腔调悠悠地说道，“我谢家之人，如果能像贤侄这般长目窥先机，也不会到了本日如履薄冰之境。”
“千里之堤，毁于蚁穴。朱门之贵，亡于内哄。贵府若不是是以条家训，府内嫡庶袭爵之争不竭，引转圣上龙目。父执觉得，这人间另有朱门谢家吗？”
“贤侄看得倒是通透。”谢嵩神采微微有些怔忡，感慨道，“未多一言，便洞纤毫。几载的养尊处优，看来并未磨剪你的锋刃。”
谢嵩缓缓摇首，又自顾说道：“金陵剿匪一事，吾儿永忠尚知收敛，借病婉拒主帅一职，吾孙庭岳……终是年青气盛了些。此番代父出征，无异于自寻死路。”
邵长韫缓缓点头，脸上光影跳动，显得有些许狰狞可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