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姑……”
卫夫人越听越怒，越怒越威，掷玉而碎，长身而起，来回于屋中盘桓数度，冷声道：“明知你身材不佳，竟敢让你乘羊车而入建邺。王导啊王导，汝欺人太过，我定不与他干休。另有阿谁刘浓，也不知羞，深夜拜访是为无礼。小小年纪便心术不正，如此追名逐利，也不是甚么好祸色！哼！”
卫玠卧榻在床，数度想要起家，却毕竟无果，倒引得阵阵咳嗽不竭。不得已，只好伸出一只惨白的手，挑着床边白纱，再唤一声：“阿姑……”
这话问得无礼！
刘浓淡然笑道：“前次深夜来拜访卫世叔，多有失礼。此次，就是候上一天，也是应当的。”
晋时女子，在家称娘子、女郎，出嫁则称夫人。刘浓左思右觅，也实在想不起来，卫氏中有阿谁女子，能有如此风采，竟一点也不惧王氏威势。
言罢，便提着裙摆，转出屋内，双手交叠在复，平目而直行。一干卫氏后辈正候在屋外廊上，见她满脸冰霜而过，纷繁侧立于两旁，不敢以目而视。
能瞥见室中之人身后的婢女们，将身子伏得更低，垂眉敛目不敢视。有插着步摇的，步摇正在初阳中轻颤。有个婢女伏得久了，悄悄的抬开端，一眼便挑见在那阶下的小郎君。粉妆玉堆，葛袍青冠，朗朗的立在那边，临风欲去。一不谨慎，撞上了他的目光，从速低了头，红了脖子，暗赞：“好标致的小郎君呀，莫再冲撞娘子了啊！”
侍从至厅而未入，转向了偏院，方才跨过月洞，脚步便是一缓。敛步息声，轻行于前。偏院有室，室中坐得一人，身后跪伏着一群女婢。室外有健仆，一左一右，摆列四人，俱是抬首挺胸，冷但是视火线。
“哦？”
“阿……”他连连急喘几口气，想说话却说不出来，被内腹深处的一口气憋着，几乎便要背过气去。
卫玠又急又忧，昨日王导前来看望他，他便将刘浓之事说了。王导允了注籍，却不决士庶。却说：是士族还是豪门，需得见过刘浓本人方才气定。随后则提出明日欲往南山一行，言下之意，便是但愿他能带着刘浓一起卦约。南山，他这身子是去不成了，连夜派人催促正在路上的阿姑，但愿她能速速赶来，带上刘浓一起。谁知，阿姑现在不但恶了王导，还连累着刘浓亦不被她所喜。
一声阿姑，一阵痛钻。
门阀世家多矣，若不能代代皆有精英后辈脱颖而出，借朝堂之势而养郡望，三代以后便会暗降士级。若再悠长，终有一天亦会沦落至庶族豪门，泯没于滚滚时候长河当中。朝庭有谱碟司，便专司其职。只不过现在局势混乱，谱碟司与评品的大中正权职旁落，早为王氏兄弟操控尔。
帷幄深深，丝幔飘摇，阳光亦照不出去。
卫玠被那颗泪珠一激，展开了眼睛，顺了几口气，强压住绵绵的晕眩，缓声道：“阿姑，此已非彼，北之晋室，名存实亡。若要再兴，必不出于江东尔。卫氏过江，实已有衰。此时再恶王导，殊为不智。虎头，年虽幼小，却璞玉浑金，聪明过人，且又是个知恩图报的。如果此时我卫氏予以襄助，他日亦必会投挑还李。阿姑，需得以家属为重。”
刘浓晓得这些都是卫世后辈，没有怠慢，朝着人群团团一个拱手，朗声道：“刘浓，见过各位郎君！”
肃立于旁的侍从答道：“郎君身材有恙，已然不能起床！”
颀长的眉眼，一开一合，打量着卫府之景，不见喜怒。缓行于世人之前，一干卫氏后辈皆沉默随于身后，鱼贯而入卫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