革绯在门前浅浅万福,得刘浓点头后,风雅的除却脚上绣鞋,提着裙角走入室中,跪坐于席,端着双手朝郭璞与刘訚微微倾了倾身子,而前面向刘浓,细声道:“小郎君,北地虽险,然若沿江而寻想必安稳很多,依婢子推断,商道应在南豫州中腹,而非极北。”
“羯人!!!”黑碳头一听此问,当即扯着脖子大声嚷,面上神情正然,眼神亦开阔,好似他真是羯人普通。
一阵寒光闪动,拔刀声不断,树后站着一排白袍。黑碳头眼睛一转,硬生生的拉回迈出去的右脚,转头仓促看了一眼刘浓,悔怨之色一闪即逝,脚步悄悄朝着刘浓挪了挪。
革绯浅笑道:“参军乃高雅之士,故而不知,商事一途盘曲如盘,由南往北重军密布,便是有天大的本事,亦断难通畅而无阻。故而,婢子思之,南豫州中腹必有中转之途。是以,若欲往江北寻之,何需直扑极北身陷险境,只消顺水而上,必有所获!”言至此处,漫不经心的掠过刘訚,看向小郎君,伏首道:“小郎君,小娘子月前再遣了十名隐卫至建康,如果小郎君应允,革绯想携十名隐卫、十名白袍,与刘管事一道入江北。”
来福勃然大怒,身子蓦地一挺,挡在小郎君身前,撤剑在手,浓眉一抖,他是真动了杀意,这胡人小子竟敢觊觎小郎君,留之何意!
来福按着剑跪坐在地上,顺手一把将昂立的黑碳头拉下,恼道:“跪坐就姿,如松坐钟,教汝已有三遍,仍究不会,要汝何用?”
这时,刘訚与郭璞穿门而入,刘浓朝二人点了点头,回身走向室中,绿萝正在室中学着绣海棠,见他们三人走来,晓得小郎君定有要事相商,从速与洛羽一起摆香上案,而后浅身万福,携着洛羽悄悄退入阁房。
“朴,朴朴……”
“诺!”话将落脚,黑碳头脚尖用力一掂,虚虚跪着的膝立马一挺,昂身站在案前,居高临下的看着刘浓,方才他并非实跪,离地另有一寸。
至于吏部牒品任职,待谋取太子舍人后再论。
“锵锵锵……”
“咦……你,你……”黑碳头惊呆了,伸手指着刘浓,满脸不成思议。
“簌!”
一闻声剑身刮鞘,黑碳头身子当场滚出丈外,而后双腿猛地一蹬,身子若张弓,扑向树后,欲逃。
如星罗棋盘,东一勾,西连续,终至兵马成阵,现在子已落盘,只需沉神静观。
“然也。”
郭璞问:“何故?”
刘浓撩袍欲起,刘訚跟从他多年,忠心侍主,岂可因未知之商道而折。
当绿萝施礼时,郭璞半礼而还,刘訚斜身避过。小郎君虽未明言,但众所周知,绿萝成为小郎君妾姬乃迟早之事,而刘訚更是盼着小郎君早日为华亭刘氏开枝散叶,家属唯有根深叶盛,方能长盛不衰,幸而小郎君即将及冠,莫论何家女郎,小郎君应尽早作决啊……
刘浓微微一笑,将茶碗一搁,瞅了瞅黑碳头始终离地寸余的膝盖,漫不经心笑问:“兽神多么模样?”
刘浓摇了点头,看着被白袍环围的黑碳头,淡声道:“以汝之力,想要制我,怕是极难。汝非痴障,昨日已救汝一命,若真不肯留,我亦不勉强,然救汝仅一次,再不复有。汝倒底乃何人,我不想知,但汝胸怀之物,却与我华亭刘氏之人,或许相干。”
刘浓淡然道:“汝乃羯人亦或鲜卑?”
“郎君……”郭璞亦欲劝。
刘浓暗叹,因往年旧事,杨少柳倒底信不过刘訚,拇指导扣食指三息,疑人不消,用人不疑,淡声道:“罢了,刘訚入江北,需惜身,不成深切。”
凌晨软风拂过林梢,竹叶沙沙作响,清冷之意由上而下漫至画园中。画园不大,高低两层朱楼,呈四方合围,并无亭台与假山,唯有一方清潭嵌于院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