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毕竟怕碰到他的伤口,令容睡觉时留了心,端方诚恳了很多。凌晨醒来,固然蚕蛹散了,人却只在里侧的半边床榻。
韩蛰将她瞧了一眼, 容色娇丽如旧, 双眼却不像平常水汪汪的有神, 就连那笑容都有几分勉强, 怕是连着几夜恶梦, 没能歇好。
姜姑报命而去,令容浅笑了笑,“夫君也有这兴趣了?”
公然是躲着他的。
前年他一腔孤愤,来到都城欲为父亲洗刷委曲,却被京兆衙门乱棍赶出,后虽被田保以为表侄,伸冤的事却仍没有动静。从龙游小县到京师重地,见地太高官贵戚的放肆放肆,见地过田保的弄权自保,被衙门三番四次地推委,他才垂垂明白,现在君纲废弛,所谓的律法公道,在龙游县尚能作数,在当明天子脚下却形同废纸。
韩蛰不答,往桌边去喝茶,瞧见那幅画的落款时,茶杯顿住。
令容想了想,还是将常备在马车里的帷帽取出,戴在头上,由宋姑和枇杷陪着出来,渐渐挑了笔,又选了一方墨本身用,因见隔壁挂着书画,顺道畴昔瞧瞧――在这儿售卖的书画都是时人所作,远不如古玩铺子里的贵重。但是江山代有秀士出,作画的虽一定驰名誉,里头却也常有出挑的画作。
杨氏允了,叫宋姑她们好生照顾着。
令容还是头一回见有人如许做买卖的,心中惊诧。
这类报酬倒不陌生,韩家权势显赫,他主掌锦衣司,有人上赶着溜须拍马,也有人害怕他在内里的凶暴名声,避之不及。先前令容惊骇遁藏,他也没感觉如何,现在重伤后闷坐屋中,偶尔念及,却感觉有些不是滋味。
那晚的事心照不宣地没再提起,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,相安无事。
给长辈尽孝的事,杨氏无可推委,便也点头,“如许也好,我们各自都抄些,转头留一份在小佛堂,另一份送去慈恩寺,给阖府高低的人都求些福分。”
令容既然来了,便筹算挑两幅给傅锦元送畴昔,先挑了一幅怪石,技艺虽不出彩,胜在画得风趣,偶尔拿来看看,也不失兴趣。再往里走,目光便被一泓瀑布攫住了。
宋建春为政很有才调,这回述职,吏部嘉赏不止,因原潭州别驾调任别处,便由他代替潭州别驾的官职,若不出岔子,四年以后他应当就能接任潭州刺史的位子――届时官居三品,也是一方大员了。
令容嫁入韩府后不似在家无拘无束,虽能借着韩蛰的厨房做些美食过瘾,到底常感觉无聊,偶尔也会独坐练字。接了这差事,便每日在桌上焚香誊写佛经,两份赶着抄完了,拜别慈恩寺还稀有日,便又多抄些,算是给爹娘和傅益、娘舅等人祈福。
韩蛰唇角勾了勾,收回目光, 起家将那卷书搁回架上, 随口问道:“那天早晨可曾遭到惊吓?”
慈恩寺就在城内,离相府不算太远,进香出来,时候尚早。
“但夫君也救了我的性命。”令容扬起脸儿, 摆出个浅笑。
“你那位朋友,是叫高修远?”
哪怕隔了数日, 现在想起铁箭扫过鼻尖时的冷风, 仍旧令民气惊胆战。
令容带着枇杷和红菱捣鼓花瓣,韩蛰便披衣在廊下,边散心边瞧她们忙活。
“公子高才,叫人佩服。”令容瞧着底下的细签,“这幅画若只卖四十两,可惜了。”
令容带着笔墨去寻傅益,那位正跟宋建春在院里喝茶,虽说春闱邻近,却也颇安闲。
“还行。”
令容忙笑,“我不是这意义。”
隔着帷帽,高修远竟然也认出了她。
令容楞了一瞬,听出他这不是商讨,便应了声,出去阖上门扇。
三年一次的春闱将各地出挑的读书人都聚在了都城,笔墨轩里的买卖也比平常红火了很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