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氏见他又要睡去,眼角温热溢出,敏捷渗入秋香色的衣衿。
韩蛰出来时,就见他保持这姿式,不知站了多久。
杨氏叫人奉茶给她,坐在劈面的檀木方椅里,将丫环尽都屏退,只留鱼姑在侧。
……
他盯着韩征,半晌才道:“以是,为何负气跑出虎帐?”
过了四日韩墨伤势好转,韩征趁着没旁人时,跪地向杨氏禀明颠末认错。
光州的事韩墨没提过,这些天父子间古怪的相对沉默也让杨氏惊奇。
韩征仿佛没闻声,仍手扶窗沿。
“睡着的时候我很含混,总感觉疲累,惊骇醒不过来。”韩墨闭上眼睛,身材衰弱,脑筋仍旧昏沉,像是不竭往下坠,喃喃道:“要不是有你,昨晚我也许就……”
“不想就这么带着心结死了,到了那边,仍不敢见你。”他声音渐低。
自他进了锦衣司,每日忙得脚不沾地,兄弟间会面的机遇也未几。
“孩子们都大了。”杨氏搁下汤碗,“太医说你得歇着,不能费心。”
但她不责备韩征,不代表她对此事无动于衷。
他在光州作战数回,虽因初入疆场武职不高,于疆场情势仍察看过,加上韩墨成心安排,听河阴节度使帐下的人参议对策,于晁松的手腕知之很多。不过河阴节度使帐下也颇多纸上谈兵的,对阵晁松的那位更甚,虽对晁松看得透辟,兵戈却不可,即便知己知彼,仍节节败退。
他声音微微颤抖“若我当时在他身边,总不至于如此。大哥,你罚我吧!”
“等父亲伤愈再提此事。”他将小食盒推到韩征跟前,“养好身材,跟我去活捉晁松。”说罢,在他肩头拍了拍,大步拜别。
“大哥!”韩征担忧悔怨了一起,每个早晨守在韩墨身边,瞧着他命悬一线,肠子都青了,听韩蛰这般安抚,内心愈发难受,拳头愈收愈紧,终究单膝跪地,“父亲本来要先去别处,为了看我,才来虎帐。成果我……我负气骑马跑出虎帐,闻声贼兵攻打,返来时父亲已被擒走――”
就这么耗了二十年,韩墨乃至想过,那些话他能带到棺材里,余生好好待她,再不出错就是。
听罢韩征所禀,杨氏好久不语,终究扶着他起家,说了跟韩蛰一样的话。
韩墨有点转危为安的架式,让韩蛰祖孙都松了口气。
“我很悔怨,却说不出口。”韩墨病中昏沉,平常的明智禁止尽失,只哑声道:“一念之差,毕生悔怨。孤负了你,也就义一条性命。”
韩蛰将糕点吃食搁在桌上,看他神采仍然泛白,有些不放心,道:“父亲挺过昨晚,又有母亲陪着,该当不会再有事。先吃点东西。”遂提壶给他倒了杯水。
幼微是杨氏的闺名,畴前伉俪情浓时,韩墨便是如许和顺唤她。
她端坐在榻边,帮着掖好被角,盯着蕉萃昏睡的韩墨。
已有很多年没听到了,有几次韩墨只在梦里如许叫她。
且一旦那腿废了,韩墨门下侍郎的位子更保不住,重压便尽数搁到了韩蛰头上。
独一意难平的,也只韩墨。
……
她深吸口气,极力让面前腐败,“如果如许死了,没个交代,我到那里都不见你。”
韩征微愣,见韩蛰神采冷凝、目工夫沉,蓦地明白韩蛰或许是想亲身去讨贼复仇,虽不知此事可否实现,仍照实答复。
这日太夫人病势稍稍好转,趁着气候和暖,便由丫环肩舆抬着,来丰和堂看望重伤的儿子。太夫人上了年纪,这一年半病情时好时坏,本来健旺的身子敏捷衰弱下去,母子相见,看着端方慎重的儿子右腿半残,更是泪落如雨。
丰和堂里有杨氏在,临时让韩征回屋安息。韩蛰往衙署走了一趟,想着韩征明天的颓废模样,有点心疼惯于谈笑不羁的弟弟,顺道去买了几样他喜好的糕点吃食,拎着回府,前去韩征住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