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前陈操之在上虞东山就见过吴茂先刻的王羲之所书曹娥碑,能在坚固的青石上表示书法的流丽神韵,几与原书普通无二,含笑道:“吴翁技艺不凡,有吴翁襄助刻经,当然事半功倍。”
王恭和王忱都识得陈操之,陈操之固然只比他们年长十来岁,但与他们的父辈王坦之、王蕴都是平辈论交,并且申明早著,官位显达,二人便上前见礼,王忱一手捂着脖颈向陈操之抱怨,说他只是见陈小郎君敬爱,多看了几眼,那红衣婢挥鞭就打,请陈刺史作主,惩罚那红衣婢——
东安寺长老支法寒得知陈操之归建康,便从汤山赶来请陈操之去东安寺随喜,陈操之问他雕版印经之事,自前年六月支法寒获得陈操之百金捐助雕版印经已有两年时候,应当有所成绩,支法寒却秘而不宣,只是笑道:“陈施主到了小寺便知。”
这一卷《金刚经》不管纸张、用墨、装订都极讲求,特别是那一个个半寸大小的行楷,笔笔精到,难怪陈操之乍看觉得是谢安亲笔!
三十里路,半日便至,支法寒与两名寺僧在汤山南麓迎候,与陈操之等人一起上山,先到佛前参拜,然后支法寒引陈操之至衣钵寮略坐,取出一卷经籍请陈操之观览,陈操之一看,是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》,经文书体遒美秀挺、圆劲高古,陈操之对这类书体很熟谙,这就是谢安的书风,笑道:“法寒长老竟请得安石公为你誊写经文吗!”
支法寒道:“约百万钱。”
吴茂先茅塞顿开,对陈操之爱护不已。
陈操之道:“天然也是毕生不再谈玄,改弦易辙,专宗儒学。”
陈操之暂不能回钱唐,朝中大事也已议定,很不足暇,京中名流便几次聘请他插手清谈雅集,但陈操之一概回绝,这让京中的名流大为讶异,陈操之是靠玄辩清谈立名的,当年以一人之力与八州大中正辩难,才惊四座,被时任大司徒的司马昱擢为第二品,钱唐陈氏也由此列籍士族,并且陈操之能娶到陈郡谢氏的女郎,也能够说是玄谈之功,当初谢道韫在乌衣巷清谈择婿,南渡世家后辈会聚一堂、各逞机锋,若不是陈操之舌辩无敌,又如何佩服得了那么多的合作者,能够说陈操之得玄辩之功多矣,为何现在却回绝清谈雅集?
因氐秦使臣要来祭拜桓温,陈操之必须留在京中与秦使相见,陈操之现在不但都督冀、幽、并、平四州军事,黄河南岸的司州军事也归陈操之统领,与秦境全面交界,陈操之是停止氐秦的最大樊篱——
陈操之晓得王忱和王恭,这二人都是《世说新语》的常客,王恭最喜评点人物,他对祖父王濛极其崇拜,王濛就是阿谁集市买帽不要钱的美女人,王恭常常向当世名流如谢安、王献之等等人问他祖父与支道林比谁高谁下?与刘惔比谁更超拔?王恭有一句名言——“名流不必须奇才,但使常得无事,畅喝酒,熟读《离骚》,便可称名流。”——就是这个王恭,二十年厥后以诛王国宝为名举兵打击建康,形成江东混乱,天师道的孙泰、孙恩也趁机聚众谋叛,当然,现在王恭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漂亮少年——
支法寒道:“第一版艰巨一些,越到前面越顺利,并且第一版主如果为了赠送给朝野名流,以是制作得格外精美,稍有破坏便烧毁了,估计第二版可得一千卷《金刚经》。”
一名年近五旬、青衫短袍的工匠走了出来,向支法寒合什见礼,支法寒向陈操之引见道:“陈施主,这位便是郯溪碑刻名匠吴茂先,小僧请他卖力雕版之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