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有仆人去搬了小炭炉来,陈操之不需求做甚么,只等黑陶茶壶里的水沸,水沸初如鱼目微有声,稍等一会,见其缘边如涌泉连珠,这时就应提起茶壶,将水一一注入早已安排茶叶的越窑青瓷茶盏里,盖上盏盖,盏盖有一小孔,仲春气候,夜里清寒,能够清楚地看到细细的白气从小孔中袅袅升腾,随即便有淡淡茶香氤氲开来——
大名士、大画师张墨与陈操之二十余日同业,白日一边行路一边赏看吴中山川风景,夜里则援笔作画,与陈操之参议画技,或饮茶、谈玄、听曲、围棋,相处甚欢,并且光阴愈久,愈感觉陈操之才调如海,弱冠之年能有这等学问张墨没有见地过第二个,并且陈操之风仪言谈亦极动听,夜坐相谈,不觉忘倦。
这日傍晚,晚餐以后,张墨按例来与陈操之谈玄论画,趁便品陈操之亲手烹制的香茗,刚坐定,陆夫人的侍婢来报,说夫人存候道公和陈郎君去有事相谈。
“输了又如何?”冉盛忙问。
次日辰时,陆夫人与张安道分开句容前去建康,这家句容县最大的堆栈顿时空空荡荡,只剩陈操之、陈尚、冉盛、小婵、来震等十人。
陈操之一听就明白了,陆夫人是不想与他一道入建康,归正此事沿途无人不知,他现在缓一日,让陆夫人与张安道先入城,陆夫人在陆始面前也好交代,以免立起抵触,当即点头道:“是,操之明白了。”
陈操之道:“本来如此,不敢打搅老丈,我看看花树便可。”
老者对陈操之道:“尊客也是来访宝珠玉兰的吗,请入内喝一碗茶水歇歇脚吧。”
冉盛道:“鹤能够纵其飞,马为甚么不成以送人!和尚骑马,瞧着太别扭,这马送给我如何——”
陈操之道:“钱唐陈操之。”
支法寒眼睛瞪大,高低打量陈操之,笑道:“江左卫玠,名不虚传。”
陆夫人悄悄地看着陈操之纯熟地烹茶,一举一动都充满了美感,发黑如漆、目若朗星,气质温润如玉,展颜一笑恍若东风拂面,不由得想:“对于陆氏家属而言,与钱唐陈氏联婚的确有损名誉,但对葳蕤而言,能嫁给如许美玉普通的男人应是福分。”又想:“操之宦途明朗,毫不是屈于下潦之人,不管入西府还是去扬州,今后得晋上品高官也并非不成能,反观陆氏年青一辈,并无杰出后辈,二伯陆始固然官居五兵尚书,位高权重,但脾气太刚,获咎了很多南渡士族,传闻桓温就很不满,碍于陆氏乃是江东士族首级,勉强忍耐罢了,以是说陆氏并非稳如泰山,自古就没有哪个家属一向畅旺强大不衰的,操之若入西府成为桓温亲信,那么葳蕤嫁给操之也并非对陆氏没有一点裨益——”
小婵瞪了冉盛一眼:“就叫你背我。”
支法寒哈哈大笑,先问冉盛春秋,得知才十六岁,惊道:“这是天生的武将,是该骑着马才对,不过没有白送的事理,小僧久闻钱唐陈操之贯穿儒、玄、释三教之学,早就想领教,本日陌路相逢,敢请辩难,若胜了小僧,小僧以此马相赠,陈施主若输了——”
陆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,用绢帕拭了拭嘴唇,说道:“操之,你明日在句容玩耍一天可好?”
丑和尚支法寒陪陈操之到茅舍后抚玩宝珠玉兰,说是奉师之命在这附近寻访合适建梵刹之宝地,问其尊师是谁?答曰:“支道林。”
陈操之道:“鄙人从不与人打赌。”
丑和尚合什行礼道:“小僧支法寒,施主真是来挖取这宝珠玉兰的吗?”
到得花山时,已经是中午,春阳朗照,春花烂漫,真是好景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