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操之见礼道:“小介年幼无礼,道人莫怪。”晋时和尚也可称呼为道人。
日影西斜,陈操之主仆三人踏上归程,丑和尚支法寒去公孙树下牵了明白马与陈操之一道下山,冉盛恋慕道:“和尚也骑马,啧啧,希奇!”
陆夫人张文纨在吴郡歇了一夜,二十六日一早解缆时又增加了八辆大车及十余名侍从,连同陈操之一行二十余辆牛车的车队浩浩大荡,过无锡、晋陵、丹阳,于仲春初九午后达到丹阳郡句容县,句容县距建康百余里,此时还只是未时三刻,离入夜还早,若抓紧再行一程,那么明日傍晚之前便可入建康城,但陆夫人却命车队就在句容歇下,明日再解缆,这一起行来时晴时雨,行路老是辛苦的,现在离建康城不远,应好好歇息一下,如许入建康也不会显得太怠倦,并且陆夫人还另有考虑——
小婵脸一红,岔开话题道:“咦,甚么花这么香?”
支法寒眼睛瞪大,高低打量陈操之,笑道:“江左卫玠,名不虚传。”
陆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,用绢帕拭了拭嘴唇,说道:“操之,你明日在句容玩耍一天可好?”
陈操之眉峰一耸,支道林的名声可谓如雷贯耳,支道林俗姓关,因徒弟是西域月支人,弟子从师姓,故改姓支,法名支遁,号道林,精研佛法,是般若学六大师之一,人称支公,二十五岁削发为僧,二十六岁入建康,以清谈玄辩闻名,太原王濛奖饰其“造微之功不减辅嗣”,辅嗣便是王弼,是正始年间的玄学魁首,而陈郡殷融则赞支道林是卫玠再世,支道林虽是削发人,但重视风仪,驰名流风俗,来往是也都是刘恢、殷浩、许询、郗超、孙绰、王羲之、谢安这些名流,善于隶书和章草,其清谈援佛入道,很少有辩得过他的人,本来住锡剡溪支山寺,应琅琊王、大司徒司马昱之邀入驻建康东安寺,开讲《般若道行经》,道俗钦崇、朝野悦服,司徒府的清谈雅集也常邀支道林插手,支道林说庄子,座上名流轮番辩难,无人是其敌手,时人慨叹支道林是披着法衣的王弼或何晏——
来震与牛车留在山下,陈操之与冉盛、小婵游山,冉盛笑道:“小婵姐姐还是在山脚下看看就行了,等下走不动可没人背你下山。”
到得花山时,已经是中午,春阳朗照,春花烂漫,真是好景色。
六十7、赌马
老者点头道:“移栽不得,宝珠玉兰只要在花山一带可活,移栽别处很快就会枯萎。”
陈操之一听就明白了,陆夫人是不想与他一道入建康,归正此事沿途无人不知,他现在缓一日,让陆夫人与张安道先入城,陆夫人在陆始面前也好交代,以免立起抵触,当即点头道:“是,操之明白了。”
陈操之道:“钱唐陈操之。”
次日辰时,陆夫人与张安道分开句容前去建康,这家句容县最大的堆栈顿时空空荡荡,只剩陈操之、陈尚、冉盛、小婵、来震等十人。
冉盛嗓门大,茅舍里的人没声音了,半晌后,走出一人,秃顶有戒疤,倒是一个和尚,这和尚二十多岁,身量颇高,只比身高七尺四寸的陈操之略矮一些,但是面貌甚丑,额凸嘴翘,两耳招风,鼻子短、人中长,但两只眼睛清澈有神——
……
冉盛道:“小郎君,不如我们挖一株去送给陆小娘子?”
张墨问:“纨妹有何事?”
陈操之道:“本来如此,不敢打搅老丈,我看看花树便可。”
陈操之不睬睬冉盛哀告的目光,大袖摆动,自鄙人山。
大名士、大画师张墨与陈操之二十余日同业,白日一边行路一边赏看吴中山川风景,夜里则援笔作画,与陈操之参议画技,或饮茶、谈玄、听曲、围棋,相处甚欢,并且光阴愈久,愈感觉陈操之才调如海,弱冠之年能有这等学问张墨没有见地过第二个,并且陈操之风仪言谈亦极动听,夜坐相谈,不觉忘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