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道韫看出陈操之行棋公然陌生,之前陈操之都是落子缓慢,很少在前半局就如许几次思虑的,此局至目前陈操之仰仗别致的布局稍占上风,但后半盘恐怕难敌老练的江思玄――
竺道潜道:“老衲已明此理,悟尚未悟,且回剡山悟去。”便即向会稽王司马昱告别,又单向陈操之见礼,邀陈操之有暇再赴剡溪,陈操之恭敬行礼,承诺再回钱唐必然去拜访深公。
顾恺之高低打量着谢道韫,看得谢道韫心中惴惴,见顾恺之热忱地要上前来执手相谈,从速后退一步,拱手作揖。
江思玄执黑后行,落子如飞,二十余手后,慎重了很多,说了一句:“操之行棋别致风趣。”又续下了三十余手,江思玄眉头皱了起来。
只要陆始不肯让陈操之就此等闲过关,说道:“会稽王,此次只要八州大中正在此,如许就算通过考核,恐难服众。”
谢道韫正想着,俄然左肩被人悄悄一拍,吃了一惊,惊诧转头,却见顾恺之不知何时移坐到她身后,正眉眼大分、满面笑容望着她。
陆始道:“非也,我保举之人,亦是青年俊彦,便是范玄平之子范宁范武子。”
韩康伯微窘,他最精于易象之学,当即道:“象曰‘天行健’,象有实象假象,如何辨析之?”
谢道韫领教过范武子的辩才,那日若非陈操之助谈,凭她一人想要佩服范武子只怕很难,应是难分伯仲,现在见陆始推出范武子,不免有些为陈操之担忧,又等候陈操之尽展所学,挫服范武子。
韩康伯、庾蕴俱无言,孙绰孙兴公叹道:“听陈操之此言,但觉昔日所作之玄言诗俱废,正所谓丧所怀来,无所得而返。”
韩康伯大窘,说易谈玄半生,未有本日这般宽裕。
司马昱朗声大笑,即命酒保取围棋来,让陈操之与江思玄对弈一局。
顾恺之不忿道:“没想到谢氏也是这般势利,英台兄是我见过的除了子重以外的大才子,却至今籍籍知名,还要受谢府人藐视,不如英台兄搬到顾府居住如何?”
谢道韫从速表示顾恺之莫说话,恐怕被四叔父谢万晓得她曾游学之事,起家走到廊上,这才向顾恺之见礼,用鼻音浓厚的洛阳腔说道:“一别三年,又见长康。”
陆始面皮紫涨,说道:“我素不善清谈,但我保举一人,可胜陈操之。”
陆始固然不平,但也无可何如,只盼范宁辩难赛过陈操之,波折一下陈操之的傲慢,当即目树模宁――
谢道韫轻声道:“黑优势,但终究只怕还是黑胜。”
孙绰此言一出,世人皆惊,孙绰这的确是对陈操之甘拜下风了,诸葛曾、袁通这些年青一辈这才对陈操之刮目相看,孙兴公善辩是出了名的,未交一言就已令孙兴公佩服,陈操之辩才实在惊人。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。
范汪被桓温贬为庶人,会稽王司马昱深为怜惜,素闻范汪之子勤于儒学,不知其玄辩亦如此锋利,便问:“范武子,你可愿与陈操之辩难?不过本王有言在先,陈操之考核已经是通过了,以下只是普通清谈罢了,诸位尽可随便答辩。”
此时陈操之回身面对庾蕴,庾蕴就坐在谢万左边,谢道韫便垂下眼睫,只看着陈操之穿戴布袜的双足,布袜乌黑,能够看出足拇指棱起的线条,显得健旺有力,不由想起陈操之一日以内可登山渡水步行百余里的脚力,旋即回想起那次与陈操之登九曜山时她差点滑一跤,是陈操之搀了她一把――
座下属马昱、谢万、郗超、竺法汰、竺道潜诸人皆点头称善,魏晋玄风,最喜冲破前人窠臼,拘泥迂执之辈不为世所重。
易学名家、玄辩妙手韩康伯左手执玉快意,小扣右掌心,仿佛僧徒敲木鱼,问莫非:“易之服从,其体何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