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恺之心机转得快,又想起别的一事,说道:“子重,明日你随我去瓦官寺,拜见长老竺法汰,带上《八部天龙像》请竺法汰一览,看到底画得瓦官寺壁画否?”
支法寒心中惕然,晓得陈操之此言大有玄机,不敢草率作答,皱眉深思。
陈操之唯唯。
陈操之眼望东面的紫金山,南北窄而东西长,仿佛卧龙,初升的朝阳照在峰顶上,紫金闪烁,有一种崇高气象,堪舆家说建康城虎踞龙盘有帝王气,就是因为这紫金山的原因。
袁通见诸葛曾懊丧而退,内心天然是暗呼痛快,但是陈操之如此善辩,方才却推托不为他助谈,袁通不免有些不悦,也便告别。
谢万呵呵笑道:“阿遏也是好笑,我们陈郡谢氏乃是北人,何必还要到徐藻那边学习洛生咏?若论洛生咏,徐藻又如何及得上我三兄谢安石!”
雨后万籁俱寂,有冷冷月光洒下,昂首看,云散月出,夜空如洗,寒星点装点满天幕。
陈操之原担忧明日如果春雨绵绵,陆夫人与陆葳蕤恐怕就没法去蒋陵湖游春了,现在看来,明日应是一个艳阳天――
陈操之转头看去,只见直裰草鞋的支法寒赶来了,因赶得急,秃顶浸出一层细汗,至近前合什见礼道:“小僧一早到顾府访陈施主,却道陈施主游湖去了,小僧便赶来了,呵呵。”
这个支法寒当然是个风趣的和尚,只是这时候来实在不凑趣,可陈操之也不能赶他走啊,浅笑行礼道:“法寒师兄寻我何事?”
支法寒求道心切,固执得很啊,这如果议论起来,那陈操之也就没法见陆葳蕤了,想了想,指着路边一株杏树说道:“法寒师兄看到树梢在动摇否?”
谢韶道:“那是我元姊在操琴。”
陈操之一揖道:“道韫娘子大才,不必鄙人助谈亦可佩服范武子。”
顾恺之点头道:“说得也是,这谢氏女郎不肯嫁,确切难有人凭才学佩服她,除非碰到她不肯发挥才学去难堪的男人,那人就是她的良伴。”
陈操之点头道:“明日傍晚我携笛来打搅万石公清听,夜已深,长辈告别了。”朝围屏一看,那高挑的身影细腰轻折,似在见礼,听得谢道韫的声音道:“多谢陈郎君助谈。”
仲春季候,春光明丽,昨夜的大雨使得门路泥泞湿滑,路边的树木花草倒是被雨水津润得茁壮富强,叶子碧绿肥嫩,花瓣犹带雨珠,望上去分外清爽。
支法寒道:“无他事,就是想听听陈施主关于佛祖拈花、迦叶浅笑,迦叶体味到的究竟是甚么奇妙法门?小僧苦思冥想数日,愈想愈心乱,还望陈施主指导迷津。”
4、雁过无痕
陈操之道:“是《春常在》,我曾将此乐谱赠与幼度兄。”
支法寒答道:“因风而动?”
陈操之问:“树梢因何而动?”
谢万笑道:“桓野王已不是大司马参军了,客岁升任淮南太守,而你将去西府,今后见他的机遇多有――久闻操之妙解乐律,请明日携柯亭笛来,为我吹一曲,如何?”
陈操之向三兄陈尚申明去意,便命来震驾车,带着冉盛和小婵经武卫桥出建康城北门,往蒋陵湖而去。
谢万道:“不然,范武子精通儒学、复研玄理,曾理屈孙兴公,实在是清谈后起之秀,道韫与之相辩难说必胜,不过有操之助谈,只怕支公来此也不惧。”说到这里,忽想:“道韫辩难无敌,那岂不是说她无人能娶了,当今适龄的高门后辈几近都来过谢府辩难,却一一落败而去,这可真是一烦恼事,道韫已是双十芳华,再不定下婚事,不免为世人所讥,看来不能由着她性子清谈择婿了――”
在建康城中,陈操之都是乘车,不然又要遭围观,出了北门才踏着高齿木屐下车步行,江南雨水多,著木屐行路最是便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