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除夕,这菜不是做给那些朱紫们吃的,而是给司膳房的宫人们做的年夜饭。
明天是除夕,亦是团聚之日,太后派人来请,天然不能推委。
谢怀璟问她:“都是你做的?”
谢怀璟不由一笑,收下食盒,正筹算走,阿鱼唤住他,踮脚掸了掸他的右肩,“你肩上沾了一片落叶。”
内侍垂首应是。
这会儿才是傍晚,天气却已昏黑,阿鱼提着一盏灯走来。那灯火便跟着她的走动摆布摇摆。
杨红珍细细品了品,笑道:“不错。阿鱼的技术更加好了。”
谢怀璟笑着说:“上回你说过,你的生辰就是除夕这一天,这个腰牌就当是我赠你的生辰贺礼。”
谢怀璟本想说“谁要你还了”,但看着现在昏黑的夜色下,阿鱼那莹润光亮的小脸,被暖黄的灯笼照着,平增了很多隽永和顺。她低垂着眼,长长的睫毛贴在眼下,投出淡色的暗影,又显得昏黄而安好。
谢怀璟夹了一片糖蒸肉。因蒸肉的时候,蒸锅里加足了水,水汽足而热,以是吃来非常软烂细滑,入口即化。红糖裹着肉条,吃着虽甜,却也正恰好好,不至于齁。
不过大多数朝臣还是支撑他的,他们真的把他当作了值得跟随的储君。传闻平阳大长公主在家停止宴会的时候,也曾盛赞太子“资质卓绝,将来可期”。
谢怀璟回到承文殿,听内侍道:“慈寿宫摆了家宴,陛下、柔则公主都畴昔了。太后娘娘方才差人过来,说是让殿下也去坐坐,一起吃顿年夜饭。”
也将近子时了。
谢怀璟又不傻,当然觉出了父皇的顾忌。只是他现在还不晓得父皇到底顾忌到了甚么程度,有没有想过……废太子。
宫女凡是只过整寿——就是二十岁那一年的生辰,等这个日子一过,就能去十二监那边领文书,清算清算分开皇宫了。
正说着,门外有人喊:“阿鱼,外头有人找。”
阿鱼拿着腰牌翻来覆去地瞧。这是一面虎魄蜜蜡的牌子,雕镂着鹿鹤同春的纹样,雕工讲究,拿在手里沉甸甸的,非常邃密。
殿外守岁的宫女们嬉闹着,连续传来清脆的笑声。殿内的谢怀璟就着梅花酒,不紧不慢地把糖蒸肉吃完了。
连续半个月,阿鱼都没有再见到谢怀璟,只当谢怀璟位低人轻,并没有把她安插到宫宴上的本事。内心虽失落,却也感觉无可厚非——毕竟连两位司膳女官也没有这个本领。
阿鱼给杨红珍递了双筷子:“姑姑尝尝。”
“这是承文殿管事姑姑的腰牌,我……借来的。”
“你那里找来的腰牌?这么管用。”阿鱼道。
除夕那天,阿鱼拿来一大罐红糖,筹算做一道糖蒸肉。这道菜统共要加两次红糖,一次是在腌渍猪肉的时候——拿黄酒、生抽、老抽、葱姜一起放入切生长块的五花肉,再铺上红糖,搅拌均匀;另有一次是在蒸肉的时候——大火将肉块蒸熟,翻开锅盖,淋上化开的红糖水,再盖上锅盖蒸一个时候。
阿鱼嘴上谦善道:“姑姑快别哄我了。”内心却在号令:再夸几句啊杨姑姑!
承文殿内,内侍将一向温着的糖蒸肉端给谢怀璟,恭敬道:“殿下,这菜当属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,要不让司膳房的人重新做一份?”
谢怀璟便把手中的食盒递给内侍,叮咛道:“找个温鼎,把里头的糖蒸肉先温着,我一会儿返来再吃。”
“阿鱼。”待她走近了,谢怀璟便摸出一块腰牌,放到她的手心,“明日宫宴摆在正仪殿,你直接出来就行,也不必混在侍膳宫女的步队里。如有人拦你,你就把这块腰牌给他看。”
太后毕竟年事大了,虽非常欢乐儿孙同堂的场面,身材却有些支撑不住,一顿饭也没有吃多久,就早早地歇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