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很快又想到,只要风一吹,云就飞走了。
谢怀璟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字,“走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神采平静地跟上阿鱼。
阿鱼却已经循着笛声找畴昔了。走出一小段路才发明谢怀璟待在原地没动,不由迷惑道:“殿下是走不动了吗?”
江南的初夏,梅雨连缀。到了早晨,那淅淅沥沥的雨珠子就噼里啪啦地打在白墙乌瓦上,水汽氤氲,夜色悄悄。傅延之坐在灯下教阿鱼吹笛子,兴到浓时,还拿笛子随口吹了一段曲调,再想到现在夜深人静,唯有雨声潇潇入耳,便笑道:“这曲子临时唤作《静夜听雨》吧。”随后又捧着阿鱼的脸揉了又揉,一本端庄地商定:“只我和mm两小我晓得。”
谢怀璟见她没跟上来,不由回顾笑问道:“才走这么几步路,就累得走不动了吗?”
随后他便见阿鱼俄然抬起亮晶晶的眼眸,欣喜道:“是二哥哥!吹笛子的人是二哥哥!”
那卓然独立在山涧之畔,身姿颀长,临风吹笛,衣袂翻飞的,果然是傅延之。
夜色浓而静,微微透着凉意。谢怀璟碰了碰阿鱼的肩膀, 轻声唤道:“阿鱼,先醒醒,回屋再睡, 别着凉了。”
——差未几是八年前的事了。那一年初夏,傅延之和阿鱼一起去秦淮河边玩耍,恰都雅见一只明白鹤扑棱棱地擦着河面飞来。
阿鱼好香啊, 倒不是那种气味芬芳的熏香, 而是很平淡的少女芳香, 许是她沐浴时用的香肥皂的味道。
已是晚秋。虽说太子府和禁中离得不远,但重阳糕带返来以后已经冷冰冰的了。阿鱼便把几块重阳糕摆整齐,重新上锅蒸了一下。
谢怀璟赶紧接住她。阿鱼便正恰好好地倒在了谢怀璟的怀里。
立时瞧见了阿鱼……和她身边的谢怀璟。
她很轻,明显常日吃了那么多生果点心, 还是没甚么重量, 不消吃力就能稳稳地抱着走。却也软绵绵的, 像刚蒸好的糯米糕。谢怀璟笑了一下, 感觉阿鱼仿佛一朵轻飘飘软乎乎的云。
阿鱼走到不远处便顿住脚步,没再往前走,唯惊骇扰了这么好的笛声。这景象落在谢怀璟眼里,便是实足的“近乡情怯”。
重阳必饮菊花酒,寄意祛灾祈福。膳房把前几年酿的两坛枸杞菊花酒都开了封,太子府高低大家有份,便是不会喝酒的小丫头们也略微尝了尝味儿,算是讨个吉利的意头。酒里还加了些许药材,酒香醇厚,清冷味美。
阿鱼便美滋滋地收下了竹笛。
厥后阿鱼在傅延之的教诲下,也学会了吹这首曲子。可惜厥后家破人亡……她便再没有碰过笛子了。
但他晓得现在的阿鱼有多么欣喜雀跃。他俄然有一种深深的有力感,仿佛阿鱼真的是一片飘忽不定的云,她或许会在他面前逗留,但毕竟还是要远远地飘走的。
这个时节,最适合登高望远,踏秋赏景。本日谢怀璟得了空,筹算带阿鱼去京郊的翠微山逛逛。翠微山绿木掩映,三面环水,若逢暑热,便是消夏的好去处。现在秋凉,常常水涵雁影,山遍芳径,也是极美好的赏景之所。
悠长动听的笛声持续传来。阿鱼欢乐地点头,“对,是他没错了。”
阿鱼听教书先生说过,前人取用鹤骨,挖七个小孔,做成鹤骨笛,吹出来的乐声有如天籁,便让仆人们把那只白鹤捉来,说要做一支骨笛。
傅延之平静自如地解释:“启禀殿下,前人云,‘心远地自偏’,臣的人固然在都城,但臣的心早已遥寄天下山川,神游四海,如何算不得云游?”
傅延之愣了愣,终究收了竹笛,大步走过来,目光在阿鱼身上绕了又绕,却先向谢怀璟拱了拱手,“拜见殿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