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表公子这伤比不得平常,还是要耐烦才是。”我说着,将他身上的被子拉上,给他盖严实些。
宁寿县主道:“母后现在回了豫章,此事她若晓得,必也寝食难安。”
沈冲应了一声。
方才宁寿县主来时,我正给沈冲改换覆在他额头上的巾帕,未曾重视此事。
“好。”沈冲浅笑道。
那边衣还剩些针脚未曾做完,我拿起来持续缝。
我说:“伯夷和叔齐本是商时的孤竹国王子。孤竹国君归天时,本以叔齐为新君,但是叔齐以本身是次子为由让位于宗子伯夷,而伯夷觉得让位有违父命,对峙不受。厥后,二人闻知西伯侯有德,便干脆去往歧周。武王伐商,伯夷叔齐以不孝不仁为由,叩马而谏;武王克商以后,二人耻食周黍,饿死首阳山。”
宁寿县主答了礼,看着我,意味深长:“我早闻你本领了得,现在看来,果名不虚传。”
这药的味道虽比公子当年吃的好闻多了,但沈冲喝一口以后,仍暴露辛苦的神采。
“恰是。”杨氏对我道,“云霓生,来见过县主。”
沈冲发觉了,看着我。
“元初说你从未给他缝过衣裳。”
我讶然:“另有第一次?”
“哦”我问,“表公子梦见了甚么?”
沈冲的眼神意味深长,把杯子还给我。
杨氏道:“奉告她做甚?切莫如此。她身材已是不好,晓得此事也是徒增忧愁,于事无益。”
“梦见你那日在元初书房外插的花。”沈冲道,“甚是都雅。”
杨氏点头:“殿下故意。”
因得宫中之事,豫章王和沈延神采都不太好。沈冲当时虽已过了最凶恶的一关,却一向昏睡,豫章王与杨氏慰劳了几句,便与沈延到堂上叙话去了。
杨氏浅笑:“故意便是,岂计算这些。逸之这些日子已是渐渐好起,你归去奉告殿下,不必顾虑。”
说来怪哉。我当年给公子喂药,常常见他苦得皱起眉头,心底便有一股报仇般的利落。而现在面对沈冲,看他眉头蹙一蹙,我便感觉心疼。
而我此时的心中,则如灌下了一整桶的蜜糖。
“你救我之事。”沈冲的声音暖和,“这是第二次。”
我持续道:“后代以叔齐伯夷为忠孝榜样,然我觉得,天下人如有志行忠孝之事,则当以伯夷叔齐为前车之鉴。孤竹因二人相让陷于无君之境,难道不孝;商纣因孤竹沦陷而被逼入绝境,难道不忠?就算二人饿死首阳山,亦已于事无补,却称为忠义,难道自欺欺人。”
我谦道:“表公子初志高义,我不过晓得些旁事罢了。”
过了会,我将衣服抻了抻,不经意地抬眼。毫不料外,正对上沈冲的视野。
我说:“非也,此乃万事有因。商纣残暴,乃至灭亡,此乃天命。而伯夷叔齐疏忽于此,而只纠结于忠孝人臣之谓,殊不知其道本已空虚,为之身故而博来名声,亦不过徒有其表。”
“这我晓得。”他说。
他的身材仍衰弱,说了些话以后,又用膳服药,已经用尽力量,不久又昏昏睡去。
沈冲问:“我昏倒之时,是元初将你寻来的?”
“这是我的衣裳?”他问。
现在听惠风提起,我心中也不由警悟。
我忙收起笑意。
沈冲讶然:“哦?”
沈冲非常听话,没有反对。我按例舀起一勺,吹凉些,递给他。
“表公子该服药了。”我很有耐烦地说,“服了药再安息,如何?”
真乃千防万防家贼难防,我在沈冲面前苦心运营端庄贤淑的模样,岂料公子竟来拆墙角。
沈冲沉吟,道:“如你所言,若伯夷叔齐未弃国而去,商纣便不至灭亡,此方为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