店小二去后,书店掌柜的看了看他去的远了,仓猝低声向老残说道:“你老店里行李值多少钱?此地有靠得住的朋友吗?”老残道:“我店里行李也不值多钱,我此地亦无靠得住的朋友。你问这话是甚么意义呢?”掌柜的道:“曹州府现是个玉大人。此人很惹不起的:不管你有理没理,只要贰内心感觉不错,就上了站笼了。现在既是曹州府里来的差人,恐怕不知是谁扳上你老了,我看是凶多吉少,不如趁此逃去罢。行李既不值多钱,就舍去了的好,还是性命要紧!”老残道:“不怕的。他能拿我当强盗吗?这事我很放心。”说着,点点头,出了店门。
东造道:“如中间所说,天然是极妙的法例。但是此人既不肯应镖局之聘,如果兄弟衙署里请他,恐怕也不肯来,如之何呢?”老残道:“只是你去请他,天然他不肯来的,以是我须详详细细写封信去,并拿救一县无辜良民的话打动他。天然他就肯来了。况他与我友情甚厚,我若劝他,必然肯的。因为我二十几岁的时候,看天下将来必然有大乱。以是死力留意将才,谈兵的朋友颇多。此人当年在河南时,我们是莫逆之交,相约倘若国度有效我辈的日子,凡我同人,俱要出来互助为理的。当时讲舆地。讲阵图,讲制造,讲武功的,百般朋友都有。此公便是讲武功的巨擘。厥后大师都明白了:治天下的,又是一种人才,着是我辈所讲所学,满是无用的。故尔大家都弄个餬口之道,混饭吃去,把这大志便抛入东洋大海去了。虽如此说,然当时的友情义气,断不会废弛的。以是我写封信去,必然肯来的。”
到了次日,雪虽已止,寒气却更甚于前。起来喊店家秤了五斤柴炭,生了一个大火盆,又叫买了几张桑皮纸,把那破窗户糊了。瞬息之间,房屋里暖气阳回,非昨日的气象了。遂把砚池烘化,将昨日未曾写完的信,详细写完封好,又将致刘仁甫的信亦写毕,一总送到上房,交东造收了,
老残说:“莫非《四书》《五经》都没有人买吗?”他说:“如何没有人买呢,《四书》小号就有。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易》三经也有。如果要《礼记》、《左传》呢,我们也能够写信到省会里捎去。你老来访朋友,是那一家呢?”
“刘仁甫在四川住了三年,尽得其传。当时恰是粤匪扰乱的时候,他从四川出来,就在湘军、淮虎帐盘里混过些时。因上两军,湘军必须湖南人,淮军必须安徽人,方有照顾。若别省人,不过对付故事,得个把小保举罢了,大权万不会有的。此公已保举到个都司,军务渐平。他也偶然恋栈,遂回故乡,种了几亩田,聊以度日,闲暇无事,在这齐、豫两省随便游行。这两省练武功的人,无不知他的名誉。他却不肯传授门徒,如果深知此人必然循分的,他就教他几手拳棒,也非常慎重的。以是这两省有技艺的,全敌他不过,都俱怕他。若将此人延为上宾,将这每月一百两托付此人,听其如何利用。约莫他只要招十名小队,供驰驱之役,每人月饷六两,其他四十两,供应来往豪杰酒水之资,也就够了。
东造听了,连轮作揖伸谢,说:“我自从挂牌委署斯缺,何尝一夜安眠。本日得闻这番群情,如梦初醒,如病初愈,真是万千之幸!但是这封信是派个多么样人送去方妥呢?”老残道:“必须有个亲信朋友吃这一趟辛苦才好。若随便叫个差人送去,便有骄易他的意义,他必然不肯出来,那就连我都要遭怪了。”东造连连说:“是的,是的。我这里有个族弟,明天就到的,能够让他去一趟。先生信几时写呢?就操心写起来最好。”老残道:“明日一天不出门。我现在正写一长函致庄宫保,托姚云翁转呈,为细述玉太尊政绩的,约莫也要明天写完;并此信一总写起,我后天就要解缆了。”东造问:“后天往那边去?”老残答说:“先往东昌府访柳小惠家的保藏,想看看他的宋、元板书,随后即回济南省会过年。再后的行迹,连我本身也不晓得了。本日夜已深了,能够睡罢。”立起家来。东造叫家人:“打个手照,送铁老爷归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