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说到这里,翠环抬开端来喊道:“您瞧!窗户如何这么红呀?”一言来,了,只听得“必必剥剥”的声音,外边人声喧闹,大声喊叫说:“起火!起火!”几个赶紧跑出上房门来,才把帘子一掀,只见那火恰是老残住的配房后身。老残赶紧身边摸出钥匙去开房门上的锁,黄人瑞大声喊道:“多来两小我,帮铁老爷搬东西!”
老残道:“你说,我很情愿听。”人瑞道:“不是方才说到贾家遣丁抱告,说查出被人暗害的景象吗?本来这贾老儿桌上有吃残了的半个月饼,一大半人房里都有吃月饼的陈迹。这月饼倒是前两天魏家送得来的。以是贾家新秉承来的个儿子名叫贾干,同了贾探春告说是他嫂子贾魏氏与人通奸,用毒药暗害一家十三口性命。
“本年八月十三是贾老迈的周年。家里请和尚拜了三天忏。是十2、十3、十四三天。经忏拜完,魏老儿就接了女人回家过节。谁想当天下午,陡听人说,贾老儿家百口丧命。这一慌真就慌的不成话了!赶紧跑来看时。却好乡约、里正俱已到齐。百口人都死尽,止有贾探春和他姑妈来了,都哭的泪人似的。瞬息之间,魏家姑奶奶,就是贾家的大娘子也赶到了;进得门来,闻声一片哭声。也不晓得青红皂白,只好号陶大哭。
老残大呼道:“好。好,骂的好苦!翠环,你还不去拧他的嘴!”翠环道:“阿弥陀佛!老是两位的慈悲!”翠花点点头道:“环妹由此从良,铁老由此仕进,这把火倒也实在是把大吉大利的火,我也得替二位道贺。”老残道:“依你说来,他却从良,我却从贱了?”黄人瑞道:“闲话少讲,我且问你:是说话是睡?如睡,就清算行李;如说话,我就把那奇案再奉告你。”随即大呼了一声:“来啊!”
老残本与人瑞坐在一条凳上,因见县宫来,踱过人丛里,借看火为躲避。今闻号召,遂走过来,与县官作了个揖,相互道些景慕的话头。县官有马扎子。老残与人瑞仍坐长凳子上。本来这齐河县姓王,号子谨,也是江南人,与老残同亲。虽是个进士出身。倒不胡涂。
话说老残与黄人瑞方将如何拔救翠环主法商讨停妥,老残便向人瑞道:“你刚才说,有个惊天动地的案子,此中干系着无穷的性命,又有天矫古怪的情节,到底是真是假?我实实的不放心。”人瑞道:“别忙,别忙。方才为这一个毛丫头的事,商讨了半天,端庄活动,我的烟还没有吃好,让我吃两口烟,提提神,奉告你。”
老残道:“我的烧去也还罢了,老是你瞎倒乱,平白的把翠环的一卷行李也烧在里头,你说冤不冤呢?”黄人瑞道:“那才更不要紧呢!我说他那铺盖统共值不到十两银子。明日赏他十五两银子,他妈要喜好的受不得呢。”翠环道:“可不是呢,约莫就是我这个不利的人,一卷铺盖害了铁爷很多好东西都毁掉了。”老残道:“物件到没有值钱的,只可惜我两部宋板书,是有钱没处买的,未免可惜。然也是天数,只索听他罢了。”人瑞道:“我看宋板书到也不希奇,只是可惜你那摇的串铃子也毁掉,岂不是失了你的穿着饭碗了吗?”老残道:“可不是呢。这可应当你赔了罢。另有甚么说的?”人瑞道:“罢,罢,罢!烧了他的铺盖,烧了你的串铃。大吉大利。恭喜,恭喜!”对着翠环作了个揖,又对老残作了个揖,说道:“从今今后,他也不消做卖皮的婊子,你也不要做说嘴的郎中了!”
正要告别,只见地保同着差人,一条铁索,锁了一小我来,跪在地下,像鸡子签米似的,连连叩首,嘴里只叫:“大老爷天恩!大老爷天恩!”那地保跪一条腿在地下,喊道:“火就是这个老头儿屋里起的。请大老爷示:还是带回衙门去审,还是在这里审?”县官便问道:“你姓甚么?叫甚么?那边人?如何样起的火?”只见那地下的人又连连叩首,说道:“小的姓张,叫张二,是本城里人,在这隔壁店里做长工。因为昨儿从天明起来,忙到早晨二更多天,才稍为余暇一点,回到屋里睡觉。谁知小衫裤汗湿透了,刚睡下来,冷得非常,越冷越打战战,就睡不着了。小的看这屋里放看好些粟秸,就抽了几根,烧着烘一烘。又想起窗户台上有上佃农夫吃剩下的酒,赏小的吃的,就拿在火上煨热了,喝了几锺。谁晓得一天乏透的人,得了点暖气,又有两杯酒下了肚,糊里涂糊,坐在那边,就睡着了。刚睡着,一霎儿的工夫,就感觉鼻子里烟呛的难受,仓猝展开眼来,身上棉袄已经烧着了一大块,那粟秸打的壁子已通着了。赶快出来找水来泼,那火已自出了屋顶,小的也没有体例了。所招是实,求大老爷天恩!”县官骂了一声“浑蛋”说:“带到衙门里办去罢!”说罢,立起家来,向黄、铁二公告别:又再三叮咛人瑞,务必设法成全那一案,然后的仓促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