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生又惊又喜,谨藏了三束草,走归店中来,叫店家烧了一锅水,悄地放下一束草,煎成药汤。是夜将来自洗一番,公然神情开爽,精力陡健,甜睡一宵。次日,将镜一照,那些萎黄之色,一毫也无了。方知仙草灵验,谨其言,不向人说。夏良策来问昨日踪迹,蒋生推道:“灵至水边已住,不成根究,想来是个怪物,我现在看破,不与他来往便了。”夏良策见他容颜复古,便道:“兄心一正,病色便退。可见是个妖魅。今不被他迷了,便是好了,连我们也得放心。”蒋生口里称谢,却不把至心说出来。只是一依狐精之言。密去干着本身的事。将着第二束草守到傍晚人静后,走去马少卿门前,向户槛底下墙角暗处,各各撒放伏贴。目回店中,等候动静。未几两日。纷繁传说马家云容蜜斯生起癞疮来。初起时不过二三处,固然嫌憎,还不非常在心上。垂垂浑身癞发,但见:腥臊遍体,臭味难当。玉树亭亭,改做鱼鳞皴皴;花枝袅袅,变成蠹蚀累堆。痒动处不住爬搔,满指甲霜飞雪落;痛来时岂胜啾唧,镇朝昏抹泪揉眵。谁家女子恁般撑?闻道先儒觉得癞。
马家蜜斯忽患癞疮,皮痒脓腥。痛不成忍。一个艳色女子弄成人间厌物,父母无计可施,蜜斯求死不得。请个外科先生来医,说得甚不值事,敷上药去就好。依言敷治,过了一会,浑身针刺却象剥他皮下来普通疼痛,瞬息也熬不得,只得仍旧洗掉了。又有外科医家前来处方,说是内里服药。调得血脉伏贴,民风开散,天然痊可。只是外用敷药,这叫得治本。决不能除根的。听了他把煎药日服两三剂,落得把脾胃烫坏了,全无服从。外科又争说是他专门,必竟要用擦洗之药。外科又说是肺接受风,必竟要吃消风散毒之剂。落得做病人不着,挨着疼痛。熬着苦水,本日换方,明日改药。大夫相骂了几番,你说我无功,我说你没用,总归没帐。马少卿大张布告在外:“有人能医得病愈者,赠银百两。”这些大夫看了布告,只好咽唾。真是孝敬郎中,也算做竭尽平生之力,查尽秘藏之书,再未曾见有些小效处。蜜斯已是十死九生,只多得一口气了。
万物皆有情,非论妖与鬼。
“他是个仙女,恩与怨总不挂在心上。只是我和你合该做伉俪,遇得此等仙缘,称心对劲。但愧小生鄙人,有屈了蜜斯耳。”蜜斯道:“伉俪之间,不要如此说。况我是病笃之人,你起死复生的大恩,正该毕生奉侍君子,妾无所恨矣!”自此如鱼似水,蒋生也不考虑回籍,就住在马家毕生,伉俪谐老,这是后话。
此时正作阳台梦,还是为云为雨时。
那官人调得有处所了,考虑归去,因对女子道:“我现在同你悄地家去了,可不是悠长之计么?”女子见说要去。便流下泪来,道:“有句话对郎君说,郎君不要吃惊。”官人道:“是甚么话?”女子道:“奴自向时别了郎君,整天思念,恹恹成病,期年而亡。今之此身。实非人类。以夙世缘契,幽魂未散,故此特来相从这几时。欢期有限,真数已尽,要从郎君远去,这却不能勾了。恐郎君他日有疑,不敢避嫌,特与郎君申明。但阴气相侵已深,奴去以后,郎君腹中必当暴下,可快服平胃散,补安精力,即当病愈。”官人见说,不堪惶恐了好久,又闻得教服平胃散,问道:“我曾读《夷坚志》,见孙九鼎遇鬼,亦服此药。吾思此药皆平平,何故见效?”女子道:“此药中有苍术,能去邪气,你只依我言就是了。”说罢涕零不止,那官人也相对伤感。是夜同寝,极尽欢会之乐。将到天明,扬哭而别。出门数步,倏已不见。公然别后,那官人暴下不止,依言赎平胃散服过才好。那官人每对人说着此事,还凄然泪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