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李御史到了福建,巡历处所,祛蠢除奸,雷厉流行,且是做得短长。一意行事,随你天大分上,挽回不来。三月以后,即遣承差到湖州公干,趁便赍书一封,递与高愚溪,约他到任所。先送程仪十二两,教他清算了,等承差公事已毕,就接了同业。高愚溪得了此言,与侄儿高文明筹议,伯侄两个一同去逛逛。清算伏贴,承差公事已完,来促起家。一起上多是承差支撑,毫无吃力,不二旬日已到了省下。此时察院正巡历漳州,开门时节,承差进禀:“请到了高师爷。”察院立即送了下处,打轿出拜。拜时赶开闲人,叙了很多时说话。回到衙内,就送下程,又分付办两桌酒,吃到半夜分离。外边见察院如此绸缪,阿谁不崇敬?府县官多来相拜,送下程,极力阿谀。大小官吏,多来掇臂捧屁,企求看觑,把一个老教官抬在半天里。因此有求荐奖的,有求免参论的,有求出罪的,有求免赃的,多来钻他分上。察院密传意义,教且离了所巡地步,或在省下,或游武夷,已叮咛了亲信府县。其有所托之事,钉好书札,附寄公文封简出去,无有不依。高愚溪在那边半年,直到察院将次复命,方才清算回家。总计所得,足足有二千余两白物。其他土产货色、尺头礼节之类甚多,真叫做满载而归。只这一番,比似先前自家仕进时,倒有三四倍之得了。伯侄两人满心欢乐,到了家里,搬将上去。
“多谢,多谢。一贯打搅得你们勾了,今也要各自揣己,再不来了。”三个女儿,你一句,我一句,说道:“亲的只是亲,如何这等见弃我们?”高愚溪不耐烦起来,走进房中,去了一会,手中拿出三包银子来,每包十两,每一个女儿与他一包,道:“只此见我白叟家之意,今后我也再不来相扰,你们也不必再来相缠了。”又拿了一个柬帖来付高文明,就与三个女儿看一看。世人争上前看时,上面写道:“常日空囊,止有亲侄收养;今兹余橐,无用他姓垂涎!平生宦资已归三女,身后长物悉付侄儿。书此为照。”女儿中很有识字义者,见了此纸,又愤怒,又败兴,只得大家收了一包,且自各回家里去了。
盘中何统统?盲蓿长阑干。
任是亲后代,还随阿堵移。
“容弟子到了处所,与教员设处便了。”愚溪道:“若得垂情,老朽至死不忘。”御史道:“弟子到任后,便着承差来相侯。”说勾了一个多时的话,起家去了。
“既如此说,侄儿取了一半去,伯伯留下一半别用罢。”高愚溪依言,各分了六两。自李御史这一来,闹动了太湖边上,把这事说了几日。女儿家晓得了,见说送来银子分一半与侄儿了,有的不气干,道:“光辉了他家,又与他银子!”有的道:“这些须银子也不见几时用,不要欣羡他!免得老厌物来家也勾了,料没得再有几个御史来送银子。”各自卿哝不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