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话本,在元顺帝至元年间,淮南有个民家姓刘,生有一女,名唤翠翠。生来聪明非常,见字便认,五六岁时便能朗读诗书。父母见他如此,筹议干脆送他到书院去,等他多读些在肚里,做个不带冠的秀才。邻近有个义学,请着个老学究,有好些生童在里头从他读书,刘老也把女儿送去退学。书院中有个金家儿子,叫名金定,生来俊雅,又兼赋性聪明。与翠翠一男一女,真是这一堂中超卓的了,况又是同年生的,书院中诸生多讽刺他道:“你们两个普通的聪明,又是普通的年纪,厥后毕竟是一对伉俪。”金定与翠翠固然口里不说,内心也公开有些自任,两下相爱。金生曾做一首诗赠与翠翠,以见相慕之意,诗云:
在天愿为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。
生前不得同衾枕,身后图他共穴藏。
媒妈公然把这番话到刘家来复命,刘家父母爱女过火,心下只要成事。见媒妈说了金家自揣家贫,不能下礼,便道:“自古道,婚姻论财,夷虏之道,我家只要许得半子好,那在财礼?但是一件,他家既然不敷,我女到他家里,只怕难过日子,除非招入我每家里做个赘婿,这才使得。”媒妈再把此意到金家去说。这是倒在金家怀里去做的事,金家有何推托?千欢万喜,应允不迭。遂凭着刘家拣个好日,把金定招将畴昔。凡是一应币帛羊酒之类,多是女家自备了过来。向来有这话的:入舍半子只带着一张卵袋走。金家公然不费分毫,竟成了婚事。只因刘翠翠坚意看上了金定,父母拗他不得,只得曲意相从
记得书斋同笔砚,新人不是别人。扁舟来访武陵春。仙居邻紫府,人间隔尘凡。誓海盟山心已许,几番含笑深颦。向人犹自语几次。意中无别意,亲后有谁亲?(调同前)
仆人谢了,带了书来到淮安,递与刘老。此时刘。金两家久不见二人耗损,天然多道是兵戈灭亡了。忽见有家书返来,问是湖州寄来的,道两人见住在湖州了,端的是喜从天降!叫齐了一家骨肉,尽来看这家书。元来是翠翠着名写的。乃是长篇四六之书。书上写道:“伏以父生母育,难酬罔极之恩;夫唱妇随,夙著三从之义。在人伦罢了定,何时势之多艰?曩者汉日将倾,楚氛甚恶,倒持太阿之柄,檀弄湟池之兵。封豸长蛇,相互兼并;雄蜂雌蝶,各自逃生。不能玉碎于乱离,乃至瓦全于匆急。奔走战马,随逐征鞍。望高天而人翼莫飞,思故国而三魂屡散。良辰易迈,伤青鸾之伴木鸡;怨耦为仇,惧乌鸦之打丹凤。虽应酬而为乐,终感激以生悲。夜月杜鹃之啼,东风胡蝶之梦。时移事往,苦尽甘来。今则杨素览镜而归妻,王敦开阁而放妓。蓬岛践当时之约,潇湘有故交之逢。自怜赋命之屯,不恨寻春之晚。章台之柳,虽已折于别人:玄都之花,尚不改于前度。将谓瓶沉而簪折,岂期壁返而珠还?殆同玉萧女两世姻缘,难比红拂妓一时共同。天与其便,事非偶尔。煎鸾胶而续断弦,重谐缱卷;托鱼腹而传尺素,谨致丁宁。未奉甘旨,先此申复。”读罢,大师欢乐。刘老问仆人道:“你记得那边住的去处否??”仆道:“好大屋子!我在里头歇了一夜,打发了家书来的,后不记得?”刘老道:“既如此,我同你湖州去走一道,会一会他伉俪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