遗言弱妹曾相托,敢谓冥途忘旧诺?
青楼原有掌书仙,未可全归露水缘。
司户自此到差襄阳,一起上鸟啼花落,触景伤情,只是想着盼奴。自道一到任所,便托无能之人进京做这件事。谁知到任事忙,仓促过了几时,孔殷里没个得力亲信之人,能够相托。虽是寄了一两番信,又差了一两次人,多是不尴不尬,要能不敷的。也曾写书相托在京朋友,替他脱籍了当,然后图谋接到任所。争奈路途既远,亦且寄信做事,所托之人,不过道是娼妓的事,有紧没要,谁肯知痛着热,替你非常当真做的?不过讨得封把手札儿,传来传去,动不动便是半年多。司户得一番信,只添得悲哭一番,当得些甚么?
祗候领命去了。斯须来回话道:“小人到苏家去,苏盼奴一月前已死,苏小娟见系府狱。”院判、府判俱惊道:“何事系狱?”祗候答复道:“他家里说为于潜客人诬攀官绢的事。”府判点头道:“此事在我案下。”院判道:“看亡兄分上,宗丈看顾他一分则个。”府判道:“宗丈且到敝衙一坐,小可叫来问个明白,自有区处。”院判道:“亡兄有书札与盼奴,谁知盼奴已死了。亡兄却又把小娟托在小可,要小可图他毕生,倒是小可未曾与他一面,不知贰心下如何。现在小弟且把一封书打动他,做个媒儿,烦宗丈与小可委宛则个。”府判笑道:“这个当得,只是今后不要忘了媒人!”大师笑了一回,请院判到衙中坐了,本身升堂。
今后不知兰麝贵,夜来新惹桂技香。
莫怪浓香薰骨腻,霞衣曾惹御炉烟。
小娟读罢诗,想道:“此诗情义,甚是有情于我。若得他提挈,官事易解。但不知赵院判多么品德?看他诗句清俊,且是赵司户的兄弟,多应也是风骚人物,多情种子。”心下迟疑,沉默不语。府判见他沉吟,便道:“你何不依韵和他一首?”小娟对道:“向来不会做诗。”府判道:“说那边话?驰名的苏家姊妹能诗,你如何推托?若反面待,就要断赔官绢了。”小娟谦词道:“只好压韵献丑,请给纸笔。”府判叫取文房四宝与他,小娟心下道:“恰好借此打动他官绢之事。”提起笔来,毫不思考,一挥而就,双手呈上府判。府判读之。诗云:
叫人狱中取出小娟来,问道:“于潜贩子,缺了官绢百匹,招道‘在你家破钞’,将何赔偿?”小娟道:“亡姊盼奴在日,曾有个于潜客人来了两番。盼奴因病未曾留他,何曾受他官绢?今姊已亡故无证,以是客人落得诬攀。府判若赐全面开豁,非唯小娟感荷,盼奴泉下也得蒙恩了。”府判见他出语婉顺,心下喜他,便问道:“你可认得襄阳赵司户么?”小娟道:“赵司户未第时,与姊盼奴交好,有婚姻之约,小娟故此了解。今后中了科第,仕出来了,屡有手札,未完前愿。盼奴相思,抱病而亡,已一月多了。”府判道:“可伤!可伤!你不晓得赵司户也归天了?”小娟见说,想着姊妹,不觉凄然吊下泪来道:“不敢拜问,不知此信何来?”府判道:“司户临死之时,不忘你家盼奴,遣人寄一封书,一置礼品与他。别的又有司户兄弟赵院判,有一封书与你,你可自开看。”小娟道:“自来不认得院判是何人,如何有书?”府判道:“你尽管拆开看,是甚话就知分晓。”
天水才调席上珍,苏娘相向转相亲一官各阻三年约,两地同归一日魂。
却说苏盼奴自从赵司户去后,足不出门,一客不见,只等襄阳来音。岂知来的信,虽有两次,却未曾见干着了当的实事。他又是个女流,急得乱跳也无用,整天盼望迷惑罢了。一日,忽有个于潜贩子,带者几箱官绢到钱塘来,闻着盼奴之名,定要一见,缠了几番,盼奴只是推病不见,今后公然病得重了,贩子只认做推托,心胸仇恨。小娟虽是欢迎两番,晓得是个不在行的蠢物,也不把眼稍带者他。几番要砑在小娟处宿歇,小娟推道:“姐姐病重,晚间要相伴,伏侍汤药,留客不得。”毕竟缠不上,贩子自到别家嫖宿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