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蛰尚未开口,韩征已冷声道:“将他腿上肉削了,看他能不能撑畴昔。”
他并不熟谙韩墨,当日活捉重伤,只是看那人的官服上绣着麒麟,鉴定是朝堂高官。他曾楚州参军,目睹军中弊端丛生,难展抱负,自是恨透了都城里那些高官厚禄却只会剥削百姓之人,故而放纵部下行凶。厥后官兵败退,晁松才传闻韩墨受伤的事,得知他的身份。
她独守空闺,对韩蛰毕竟顾虑,前几日去卧梵刹时,还特地佛进步香,祈求韩蛰安然,方才也从杨氏口中得知很多近况。
“带去严审,城池设防、冯璋脾气、那边作战手腕,能问的全都取出来。”
晁松腿上重伤, 一起驮在马背返来,失血甚多,面色惨白。
这便充足了。韩征当时疾冲去救,自远处敞亮的火光里眼睁睁看着韩墨被重伤,彼时的场景深切脑海,那人的面孔也很清楚。晓得他身份位置,要射杀复仇,便不算太难。
醒来时天气暗淡,外头雨声已小了,却从暴雨转为绵绵细雨,淅淅沥沥地打在帐篷顶。
韩蛰豁然起家,快步走至帐外,细雨昏黄,暮色沉沉。
韩征留在此处不肯走,韩蛰也没多说,往本身营帐中去。
韩征早已握了剑鞘在手,疾步入帐,挑起晁松的头往前一推, 那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便贴在了背后的军帐上。
军士报命,叫人过来审判。
万事安好,勿念。
远处整齐的脚步踏过,是营帐间巡查的人。
衣裳被雨泡得湿透,就连铠甲都比平时沉重了几分,韩蛰敏捷脱了,另换了件枯燥衣裳,盘腿坐在案前,拿出张空着的纸。
回到银光院一瞧,那上头笔迹劲拔,唯有六个字――
晁松重伤的腿在微微颤抖。
相府出身的贵公子, 羽林卫里的对劲小将, 韩征不像韩蛰那样负担重担, 活得非常尽情, 内心里虽一定真的玩世不恭,但这二十年来, 确切没受过多少波折。那回光州之事, 算是他平生所栽最重的跟头, 当时韩墨半身是血、性命垂死的模样印刻在脑海, 以后被诸般情感折磨了近一个月, 现在瞧着晁松, 眼睛早已红了。
韩蛰敏捷写罢,不急着寄出,封起来搁着,躺在地铺上。
韩蛰盘膝而坐,皱了皱眉,却忍不住回味梦里的滋味。
韩蛰也在此时走过来,神采阴霾。
“在那边?”
……
韩蛰站了半晌,回身入帐,也不掌灯,在长案前盘膝坐着,笔随心境,写了封家书。想封起来,自读了一遍,那缠绵思念仿佛跟他格格不入,内心有点别扭,遂搁在中间,沉吟了半天,另写一句装入信封,说明转递银光院。信封以外又套一层,上头笔迹端方,倒是寄予杨氏。
韩蛰回到营地时,雨势正浓。他浑身都被暴雨渗入, 衣甲和剑上血迹早已被雨水冲刷洁净, 铠甲下的衣裳也湿漉漉的黏在身上,很不舒畅。那张惯常阴沉冷厉的脸上也被雨浇得冰冷, 通俗的眼底墨色翻滚。
雨丝落在他的脊背,触肌冰冷,她盈盈走来,软声叫他“夫君”,眼里藏着欢乐。
相府的峥嵘屋宇罩在薄雾里,厨房外青烟腾起,他走出来,就见令容站在灶台边叮咛红菱将佐料加到香喷喷的汤里。锅中热气腾腾,她的脸颊都像是蒸红了,柔润如水。
“岳县。”
韩征眸色更沉,剑鞘重重一点,几乎让晁松堵塞。
剑鞘抵在喉头, 韩征双眸带着血丝,“四月中旬在光州,砍伤招讨使韩相的是谁?”
数千将士的性命握在手中,冷厉杀伐,踏血前行,交战途中他极力不去想都城里的事,更不去想银光院的暖和灯烛、香软美人。但是梦境温软袭来,像是极力封堵的堤坝俄然被冲出口儿,堆积的大水便澎湃而下,按捺不住的往脑海里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