丘俊的大娘,瞥见房里坐的不是丘俊的模样,吃了一惊。细心看时,仿佛是向年寄包裹的客人南少营。大娘认得明白,不敢则声,嘿嘿归房。刚好丘伯皋也返来,老婆说着奇特的事,伯皋蓦地大悟道:“是了,是了。不必说了,原是他的东西,我怎管得他华侈?枉做朋友!”顿时开了门,放了丘俊出来,听他仍旧外边浮浪。欢愉未几几时,酒色淘空的身子,一口气不接,无病而死。伯皋算算所费,恰恰是令媛的风景。明晓得是因果,不非常在心上,只清算孙子过日,望他长成罢了。
“何至于此!”自实道:“新正在迩,老婆温饱,囊乏一钱,瓶无一粒栗,如何过得日子?向着所借银两,今不敢求还,任凭尊意应济多少,一丝一毫,尽算是尊赐罢了。就是当时无此借货一项,本日故交之谊,也求怜悯一些。”说罢大哭。千户见哭得慌了,也有些不安。把手指数一数道:“另有旬日,方是除夜。兄长可在家专待,小弟分些禄米,备些柴薪之费,送到府上,觉得兄长过岁之资。但勿以轻微为怪,便见相知。”自实穷极之际,见说肯送些东西了,心下放掉了好些,道:“若得如此,且延残喘到新年,便是大德无尽。”欢乐道别。临别之时,千户再三叮咛道:“除夕切勿他往,只在府上等着便是。”自实领诺,归到寓中,把千户之言对老婆说了,一家放心。
披头露体,势甚凶暴。
试看古往今来,只是一本帐簿。
比及明日,千户着小我拿了一个单帖来请自实。自实对老婆道:“本日请我,必有美意。”欢天喜地,不等再邀,跟着就走。到了衙门,千户接着,自实只说道悠长不见,又远来相投,怎生划一待他。谁知千户意义甚淡,草草酒果三杯,说些处所上大抵的话。略略问问家中兵戈风景、亲眷存亡之类,毫厘不问着自实为何远来,家业荣枯如何。比及自实说得遭劫避祸,痛苦不堪。千户听了,也只如常,并无惶恐怜恤之意。至于借银之事,头也不提起,谢也不谢一声。自实几番要开口,又想道:“刚到此地,初度相招,怎生就说索债之事?万一冲撞了他,不美意义。”只得忍了出门。到了下处,旅寓萧瑟,柴米窘急。老婆问说:“何不与缪家说说前银,也好付些来济急?”自实说初到不好开口,来曾说得的原因。老婆痛恨道:“我们万里远来,所干何事?专为要投托缪家,今持特请去一番,却只贪着他些微酒食,碍口识羞,不把端庄话提起,我们有甚么别望头在那边?”自实被抱怨得不耐烦,迟疑了一夜。
自实依着所指之径,行未几时,见一个穴口,走将出来,另有天日。急转头认时,穴已不见。自实望去百步以外,远远有人行走。奔将去问路,元来便是福州城外。遂吃紧跑回家来,家人见了又惊又喜,道:“那边去了这几日?”自实道:“我本日去,就是本日来,如何说几日?”家人道:“本日是初十了,自那日月朔出门,到晚不见返来,只道在轩辕翁庵里。及至去问时,却又说未曾来。只狐疑是有甚么山高水低。轩辕翁说:‘你家仆人另有后禄,定无他事。’以是多勉强宽解。这几日杳然无信,未免镇静。幸得来家却好了。”自实把仇恨投井,谁知无水不死,却遇见羽士,奇奇特怪很多说话,说了一遍,道:“闻得仙家日月长,今吾在井只得一响,世上却有旬日。这羽士多分是神仙,他的说话,必然有准,我们依言搬在福宁去罢。不要恋恋缪家的东西,不得到手,反为所误了。”一面叫人清算起来,办理上路。自实走到轩辕翁庵中别他一别,说迁去之意。轩辕翁问:“为何发此动机?”自实把井中之事说了一遍。轩辕翁跌足道:“可惜足下不认得人!这羽士乃芙蓉真人也。我修炼了一世,不能相遇,岂满足下劈面错过?仙家之言,不成有违!足下迁去为上。老夫也自到山中去了。若住在此地,必为乱兵所杀。”自实别了返来,一径领了老婆同到福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