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皋一贯无子,这番佛事以后,其妾即有好孕。来岁生下一男,端倪疏秀,甚觉可喜。伯皋伉俪非常珍惜。养到五六岁,送他上学,取名丘俊。岂知小聪明甚有,见了书就不肯读,只是赖学。到得长大来,一发不肯学好,埋头结识了一班恶棍后辈,嫖赌行中一溜,撒漫使钱,戒训不下。村里人见他如此作为,尽皆感喟道:“丘伯皋做了一世好人,生下后代,乃是败子。天没眼睛,好善无报。”如此过了几时,伯皋与他娶了妻,生有一子。希冀他垂老迈成,天然收心。不匡丘俊有了妻儿,越加在肆,连妻儿不放在心上,弃着不管。整天只是三街两市,和着酒肉朋友串哄,非赌即嫖,全部月不回家来。便是到家,不过是取钱钞,要当头。伯皋愤怒不过。
话说南京新桥有一人姓丘,字伯皋。平生忠诚志诚,奉佛甚谨。性喜恩赐,不肯妄取人一毫一厘,最是个公直驰名的人。一日独坐在家内屋檐之下,朗声诵经。俄然一小我背了包裹,走到面前来放下包裹在地,向伯皋作一揖道:“借问老丈一声。”伯皋仓猝行礼道:“有甚话?”那人道:“小子是个浙江人,在湖广做买卖。来到此地,要寻这里一个丘伯皋,不知住在那边?”伯皋道:“足下问彼住处,敢是与他旧了解么?”那人道:“一贯未曾了解,只是江湖上闻得此人是个父老,忠信可托。今小子在途路间,有些事体,要干累他,故此动问。”伯皋道:“鄙人便是丘伯皋。足下既是远来相寻,请到内里来细讲。”立起家来拱进室内坐定,问道:“足下高姓?”那人道:“小子姓南,贱号少营。”伯皋道:“有何见托?”少营道:“小子有些事体,要到北京会一小我,两月后可回了。”手指着包裹道:“这里头很有些东西,今单身远走,路上干系,欲要寄顿伏贴,方可启程。世上的人,便是亲眷朋友最相好的,撞着财物交关,就一定保得心肠稳定。一起闻得吾丈大名,是分毫不苟的人,以是要将来存放在此,放心北去,返来伸谢。即此便是干累老丈之处,别无他事。”伯皋道:“这个当得。但请足下封记伏贴,安设寒舍。尽管放心自去,万无一失。”少营道:“如此多谢。”当下依言把包裹封记好了,交与伯皋,拿了出来。伯皋见他是远来的人,整治酒饭待他。他又要购置上京去的几件物事,未得解缆。伯皋就留他家里留宿两晚,方才别去。
“何至于此!”自实道:“新正在迩,老婆温饱,囊乏一钱,瓶无一粒栗,如何过得日子?向着所借银两,今不敢求还,任凭尊意应济多少,一丝一毫,尽算是尊赐罢了。就是当时无此借货一项,本日故交之谊,也求怜悯一些。”说罢大哭。千户见哭得慌了,也有些不安。把手指数一数道:“另有旬日,方是除夜。兄长可在家专待,小弟分些禄米,备些柴薪之费,送到府上,觉得兄长过岁之资。但勿以轻微为怪,便见相知。”自实穷极之际,见说肯送些东西了,心下放掉了好些,道:“若得如此,且延残喘到新年,便是大德无尽。”欢乐道别。临别之时,千户再三叮咛道:“除夕切勿他往,只在府上等着便是。”自实领诺,归到寓中,把千户之言对老婆说了,一家放心。
过了两个多月,不见他来。看看等至一年不足,杳无音耗。伯皋问着北来的浙江人,没有一个晓得的。要差人到浙江去问他家里,又不晓得他地头住处。相遇着而人便问南少营,全然无人认得。伯皋道:“这桩未完事,如何是了?”没计何如,巷口有一卜肆甚灵,立即去问卜一卦。那占卦的道:“卦上已绝活力,行人必应淹没在外,不得返来。”伯皋心下委决不开,返来与老婆筹议道:“前日此人与我素不了解,俄然来寄此包裹。今一去不来,不知包内是甚么东西,焉欲开来看一看。此人道我忠诚可托,故一面不了解,肯寄我处,如多么不得他来?欲待不看,心下迷惑不过。我想只不要动他原物,便看一看,想也有害。”老婆道:“自家没有取心,便是看看何妨?”取将出来,感觉沉重,翻开看时,多是黄金白银,约有千两之数。伯皋道:“本来有这些东西在这里,如何却不来了?启卦的说卦上已绝活力,莫不此人死了,以是不来。我现在有个主张,在他包里取出五十金来,替他广请高僧,做一坛佛事,祈求佛力,保佑他早早返来。倘若端的死了,求他得免罪苦,早早受生,也是我和他相与一番。受寄多时,尽了一片心,不便是如许藏匿了他的。”老婆道:“若此人不死,来时节动了他五十两,如何回他?”伯皋道:“我只把这实话对他讲,说是保佑他返来的,莫非怪我不成?非常不认账,我填还他也罢了。佛天面上,那边是使了屈钱处?”算计已定,公然请了几众和尚,做了七日夜